弟弟眼睛一亮,又很快暗淡下去。


    “姐,我的病真的能好嗎?”


    “吃了那麽多藥,花了那麽多錢,還是整天病著。姐,你別管我了,也不用賺錢給我買藥了。”


    “不給你買藥,姐姐也要賺錢養自己呀。”


    “睡吧,小孩子不用那麽多,一切都有姐姐呢。”


    黎靈再次撫了撫弟弟的頭,吹熄了油燈。


    第二天黎靈天一亮就被合租女人的開門聲吵醒了,撐起半邊身體朝布簾外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一大早龍人清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做什麽大生意,能賺個金山銀山回來呢。”


    這是對昨晚女人的話的反擊。


    說她幾句沒什麽,她也不打算往心裏去。


    但是這樣的風言風語,女人肯定不是第一次說,弟弟整天在家裏聽著,心情能好得起來才怪。


    心情不好,病更難好。


    反擊一句算輕的。


    女人很生氣,想和黎靈大吵一架,又怕誤了接活的時間,嘟囔著走了。


    黎靈睡不著了,索性起來,升起鐵皮爐子煮上粥。


    趁著等粥熟的時間把屋裏屋外打掃了一遍。


    今天是個大晴天,一早就陽光明媚的,黎靈又把被子拿到院子裏曬曬。


    院子同樣狹小,曬個被子還是沒問題的。


    忙完這些,粥也熟了,黎靈叫醒弟弟,幫他披了件褂子下地吃飯。


    雖然身體弱,也不能一直在床上躺著不動,沒病都躺出病來了。


    早餐隻有兩碗白粥,一小碟蘿卜幹,有黎靈陪著一起吃,弟弟的小臉上都是滿足笑容。


    黎靈邊吃粥邊和弟弟聊天。


    “我身上有幾角錢,等下去買一把青菜,中午炒個青菜配米飯吃。”


    弟弟有點舍不得。


    “蘿卜幹很好吃,不用費錢買菜了。”


    不是好不好吃的事,營養跟上不上,身體自然好不起來。


    “我嘴饞了。”


    黎靈說饞了,弟弟馬上改了口。


    “那就炒個青菜,青菜比蘿卜幹好吃。”


    黎靈含笑摸了摸弟弟的頭,心裏暖暖的。


    這邊剛吃完早飯,正在洗碗,院子裏女人又吵嚷起來。


    “這是我立的竹竿,扯的繩子,可不是給別人白用的。”


    黎靈走出來,取下剛曬起來的被子,深深看了女人一眼。


    同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社會最底層,應該互相體諒幫助才對。


    女人卻總找她的麻煩,難道打壓自己能讓女人感覺生活沒那麽艱難?


    黎靈想搬家。


    和這樣的人做鄰居,自己出去上班還好一點,弟弟整天聽著這些的風言風語,心情肯定好不起來。


    但是搬家需要錢,而她最缺的就是錢。


    去菜市場買青菜的時候,黎靈留意了一下有沒有能做的小本生意。


    發現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樂觀。


    市場管理混亂,穿製服的隻管亂收費,還有各種地頭蛇肆意敲詐,小商小販幾乎沒有生存的空間。


    不僅如此,幾乎沒有女人做生意,偶爾有,也是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即使如此,也不免被男人調戲揩油。


    光是這一條,就斷了黎靈想做小生意的念頭。


    這裏的物價很畸形,白米很貴,青菜卻很便宜,黎靈也沒舍得多買,一小把夠她和弟弟吃一頓的就行了。


    豬油在鍋裏化開,漸漸散發出濃鬱的油香味,洗清切好的青菜丟進去,“刺啦”聲讓人聽著就感到愉悅。


    弟弟在屋裏聞著香味,用力吸著鼻子。


    吃飯時,夾菜的手抖了又抖,每次隻夾一小片,咀嚼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真可憐。


    黎靈給弟弟碗裏夾了幾筷子青菜,“多吃點,身體好起來就不用吃藥了。”


    正吃著,裏屋女人的兩個孩子來了。


    兩個都是女孩,大的十來歲,小的也有六、七歲的樣子。


    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手上都黑乎乎的。


    手指頭咬在嘴裏,嘴角掛著口水,站在桌邊盯著青菜,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弟弟心軟,悄聲問黎靈:“姐,給大妞二妞吃一點吧。”


    “不給。”黎靈把盤子裏的青菜劃拉到自己碗裏,筷子敲了敲弟弟的碗邊。


    “快吃,不要多管閑事。”


    兩個女孩子大概經常看別人的飯碗被人嫌棄,早就習慣了,眼巴巴看著兩人吃飯,又默默走開了。


    黎靈在院子裏洗碗,弟弟坐在門檻上看著她。


    “姐,你以前不是經常告訴我,要與人為善,為什麽剛才不讓我給大妞二妞一點吃的。”


    黎靈趁機教導弟弟。


    “與人為善的前提是對方也得善,或者,至少知道你是在為善,會對你心存感激。”


    “還有,與人為善之前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為善的能力,委屈自己成全別人,是傻子。”


    “菩薩還得先鍍金身再普度眾生呢,我們哪一點比菩薩強?”


    弟弟聽得似懂非懂,乖乖點頭。


    反正姐姐說的都是對的,他隻管聽話就好了。


    院牆外,裴珩默默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出了小巷子。


    昨晚黎靈的話讓他一晚上沒睡好,今天一早就起來,跑去歌廳打聽黎靈的住處,想告訴她,她說得不對。


    他不是不事生產的廢物,讀書是積蓄力量的必要過程,他以後的成就會很高。


    可是這些話在聽到黎靈教導弟弟的話以後,就顯得很蒼白無力,說不出口了。


    回到學校後還在思考著黎靈的話。


    很震驚,也有點心疼。


    黎靈的年紀比自己還小,沒讀過多少書,能說出這樣富有哲理的話,本身聰慧之外,更多是來自生活的磨礪吧。


    “裴君,你怎麽在這裏?”


    “天氣這樣好,沒有陪你的紅顏知己們出遊尋找靈感?”


    說話的人是裴珩的同學,詩社裏的好朋友。


    也是經常一起出門風月場的富家公子哥,胡玉書。


    平時兩人之間經常開一些這類的笑話,今天裴珩卻覺得刺耳,怎麽都笑不出來。


    詩和女人,都不該是玩笑的對象。


    “玉書,你有賺過錢嗎?”


    胡玉書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露出一臉震驚和嫌棄。


    “裴君,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問出這樣庸俗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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