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蘇曜臉色一陣發紅,隻瞪著眼嚷嚷道:“你這逆子,說的什麽話!”


    “我說的什麽話,您自是明白的。眼下諸事未定,卻也不好多說,待得日後,隻盼著您莫要後悔方好。區區一個女子,也不算的什麽,為其家破人亡,也不是什麽好話!”蘇瑜並不客氣,這件事情他今日才是聽聞,心中十分惱怒,那顧紫瓊原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伺候自己父親的通房罷了。母親與父親情分越發得單薄,也是旁的緣故,隻要母親地位不損,一個通房兩個小妾的,他做兒子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但若是為著一個小妾鬧到這地步,還牽扯到旁人家的正經姑娘,卻著實是敗家壞業地前兆!


    由此,蘇瑜本就看著自己父親不甚入眼的,這會子更是毫不客氣:“您也莫要著惱,雖然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是道理,但也有大義滅親這四個字的。我為皇上效忠,為家族效力,自是要撥亂反正的。”


    這麽一番隱含森然殺意的話,聽得蘇曜臉上一陣青白,他不同於蘇瑜蘇瑾兩人,原是在戰場上血海刀山裏頭走過來的,本就是個文弱書生一般的人物。加之雖然孝道為世間至重之事,但若是他上前告發一雙孩兒不孝,自己的父親不說會怎麽做,便是當今聖上,也說不得會直接判個誣告!眼下,自己的威望,比之這兩個兒子,卻是半點不如的。


    由此,他雖然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卻還是不言不語,沒有吐出一個字。蘇瑜見著,也便不再咄咄逼人,當下軟了聲調,淡淡道:“若是父親回心轉意,我們自然還是一家骨肉血親。今日已是遲了,兒子先行告退。”說完這話,蘇瑜便也不再多言,利落地與馮氏行了個禮,便在馮氏的點頭中退了下去,自去尋自己兄弟並媳婦。隻是臨走前,他思量著先前的話說得有些過了,略略思量半晌,便是與馮氏的心腹婆子叮囑兩句,令她看著點,若是有什麽不合適的動靜,便早些令人衝進去。便是沒什麽動靜,也要多看看。


    那婆子原是馮氏得力的陪嫁丫鬟,又是自小看著蘇家兄弟長大的,多少知道自家主子的事,當下也忙忙應了。蘇瑜不過想以防萬一罷了,心底也是明白多半蘇曜是不會做什麽的,當下點了點頭,便是離去了。


    而在此時,裏麵的馮氏冷眼瞧著蘇曜臉色鐵青地跌坐在椅子上,嗤笑一聲,便端起茶吃了兩口,道:“怎麽?現在都還想著你的美人兒?倒是不知道想清楚你那美人兒的心思沒有。”


    “你想說什麽!”蘇曜看著馮氏高高坐在上麵,唇角微挑,仿佛帶著十二分的譏諷嘲笑,心底那些惱怒立時高揚:“我告訴你……”


    “還是我告訴你吧!”馮氏冷笑一聲,打斷了蘇曜的話:“你的美人兒紫瓊先前可是在這裏斬釘截鐵地說了那江頤是她的女兒!”


    “那又怎麽樣,原就是事實。”蘇曜稍稍一怔,便有些嫌棄地吐出一口氣,冷冷道:“一個謬種罷了,連著生母也是不認……”


    “人家是堂堂正正的江家嫡長女,日後出嫁,也是大紅花轎抬進門,上得了宗譜穿得了大紅衣衫的正室嫡妻。跟一個連小妾都攀不上的通房有什麽關係!”馮氏擱下茶盞,眉梢微微一挑,便是似笑非笑著道:“這世間可不是你想的,原就是看重這些規矩名聲的。她不是說無**無求,放下了那些麽,這麽些年也不曾想起不曾提起的,這會子倒是上趕著要認了女兒了?是不是什麽時候再趕著認一下前夫?可惜,江姑娘可人不得她,她生母早就沒了,江大人也娶了繼室,這兩樣都是正正經經寫在宗譜上麵的。隻憑著她一句話,誰個相信?便是真的,人家也不會認,平白壞了自家名聲!”


    “你……”蘇曜咬了咬牙,隻這馮氏說的沒錯。他先前也是知道這些的,隻是想著紫瓊這麽樣的人,隻不過出於一片愛女之心罷了,說不得暗地裏成全了也就是了。倒是沒想到江家竟然這麽不給臉麵,毫不猶豫地上門來尋隙。也罷,這番交情沒有也好,省得紫瓊再說什麽。


    馮氏看著他神色變化,卻仍是沒想到裏頭去,便再添了兩句:“這世間事兒便就是這樣的,既是走了這麽一條道,便要走下去,後悔了,也是沒有回頭路的。好好的二品官兒的正室嫡妻不要做,非得上趕著做小的,此時瞧著人家聲勢又是悔了,那頂什麽用。”


    “你說什麽!”蘇曜聽得臉色大變,隻恨恨道:“她有什麽好後悔的,我……”說到這一半,蘇曜卻是說不下去了。是的,顧紫瓊非得認女兒,還不就是這一年的功夫,而這一年的功夫,變化最大的便是自己的兩個兒子成了侯,自己仍舊頂著世子的名頭,但手中的權卻是半點不剩,若非新皇看著兩個兒子的份上,說不得便是將自己一併押下去了。而那江紹,卻是從一個千戶衛成個二品的官兒。


    難道,難道說,紫瓊她就是看著這些,所以、所以有些後悔了?不然,不然,她為什麽非要認回女兒,她究竟是怎麽想的?


    蘇曜雙目略有些發飄,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雙唇顫動良久,卻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第四十九章間隙下


    看著蘇曜如此,馮氏微微挑了挑眉頭,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咳嗽了一聲,便是道:“看來,你自己也是明白了。我也不想多說了,你蠢了這麽些年,也不知道能想清楚幾分來。你樂意在這裏想,我也隨你,我卻是得回去歇息了。今日折騰了許久,人老了,可是不比年輕的時候,原是受不了這等罪的。”


    說完這話,馮氏也懶得看蘇曜如何,自顧自站起身來,喚了丫鬟婆子自往屋子裏做走去。她本不想理會什麽的,但是顧紫瓊一再打破她的底線,也不得不與她一番教訓。再者,雖然她看著蘇曜噁心,索性將他攆出去與那顧紫瓊爛做一堆的,可既然顧紫瓊不合宜,不是還有紅羅麽,再不然什麽綠瓊碧瓊的再買幾個來,也就是了。


    由此,馮氏心底十分自若,她的話已是落在這裏了,該是怎麽想怎麽做,那是蘇曜的事,若是讓她稱心如意了自是好的,若是不成,也無甚關係。由此,她施施然回了內室,又是梳洗一番,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吩咐了一側的婆子兩句,令這府裏頭不許再說江家姑娘的什麽話,凡是聽見便是打死攆出去。而後又瞅了自己心腹的婆子一眼,笑道:“今日聽到的話,知道該怎麽做的吧。”


    那婆子十分知道馮氏的意思,忙便是垂下眼簾彎腰道:“奴婢都在外頭站著,並不曾聽見一聲。”馮氏笑著點了點頭,淡淡道:“這些事,明眼人都是能看得出來的,我也沒什麽隱瞞的心思,隻是這嘴巴可是要閉緊了,若是讓我聽見什麽,說不得也要幫著緊一緊的。”


    聽得這話,那婆子隻覺得心底一顫,也不敢應話,隻是垂頭束手站在那裏,沒有說一個字。馮氏看得點了點頭,放緩了聲音道:“原是怎麽說的,還是怎麽樣說去。容貌肖似的人多了去,隻一個兩個不成。”


    說完這話,馮氏也沒心思再多說什麽,揮揮手便是讓這婆子下去,令人熄了燈,合目睡去。而另外一邊,蘇曜眼睜睜看著馮氏施施然離去,心底一陣複雜莫名。若說馮氏不憎恨他,他是不信的,畢竟他耽擱了她的青春,又是與她形同陌路,隻有個夫妻名份罷了。但若是說馮氏嫉妒,他卻也是不信的。若是嫉妒,這麽些年她如何能冷眼旁觀著,說實在的,若是馮氏真箇動了手,他也是莫可奈何的,到底是身在外麵奔走的男人,哪裏能護得住隻身在內的紫瓊?也是由此,蘇曜對於馮氏多了幾分說不清楚的情緒,仿佛是有點信任,又有許多惱怒,但細細想來,卻又是莫可奈何,便仿佛一個氣球,裏頭許多氣惱厭憎,但末了卻也隻能自己再將這氣體裏頭的氣放了——自己的確是對不住馮氏的。


    也是因此,今日馮氏冷不丁地那麽一通話,便是讓他有些記掛在心了。是呀,紫瓊原已經是拋棄了那一對父女的,如今死活想著要認女兒,是不是她心地已經有些不足了?便想著前夫了?這番詰問,馮氏說來,他是不認的,可是自己思量過來,卻越想越覺得有幾分道理。


    紫瓊若是再江家,那仍舊是正房嫡妻,出來時四台大轎,行動婆子丫鬟擁簇,明明正正的夫人奶奶一類的主子。可是跟了自己,連著小妾也掙不上去,與當初說的扶正之類的意思差的多遠?當初她跟著自己,是不是也是想著自己是錦鄉侯世子,大權在握,做自己的繼室跟做一個前夫長的嫡妻,自然是前者好些?


    若真是如此,那麽現在呢?一個指定沒有什麽前途,隻靠著兒子的聖寵而活下來的錦鄉侯世子的通房,跟一個有權有勢的二品大員的正室……這還用比較嗎?


    思量到此處,蘇曜的臉色一陣陣發青,原來他是在這大堂裏頭走來走去的,這會子卻是撐不住了,隻搖搖晃晃,晃晃搖搖地,一不小心一邊的椅子磕著了他,他原是沒什麽氣力的文士,此時又是神魂顛倒的,便隻一個踉蹌,但聽得數聲劈裏啪啦的聲響,蘇曜便是跌坐在地上,起不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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