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神態雖說自若,但心底哪裏能放得下。看著那錦葵垂眉低眼默默跟在尚寧身後,一側的日光映照在她的肌膚上,細緻瑩白,如同上好的白瓷一般剔透,兼著那秀眉水眸,瓊鼻嘴唇,越發得嬌美,她雖說還記得敏君繁君所說的話,知道她們說得才是道理。可這才是新婚,相公又是才貌俱全的,哪裏能捨得下分與這錦葵,由此,她暗暗在心中揣測一番,終究咬牙下了個決定:自己也就是初來乍到,沒個心腹在這裏,方兢兢戰戰,若是能挑兩個能夠信任的府裏的人在身邊,好生調教,或許能更好些。有了這個想念,張氏倒是緩了緩神情,一側的錦葵偷眼看著,心裏頭微微顫了顫,眸光越發得幽深起來。


    尚寧對此卻是渾然不知,依舊是說談如初,一行人行至孟氏的屋子裏,尚寧便伸手扶了張氏一下,與她並肩走入屋子裏。張氏搭在尚寧的手腕的手指微微一顫,指尖微顫,卻還是迅速穩定下來,她唇角勾起一絲柔婉的笑容,與尚寧相視一笑,就抬頭看向室內。


    敏君繁君兩人來的早些,正是站在那裏含笑看著他們進來,而孟氏並徐允謙兩人也是放下了茶盞,孟氏更是笑著道:“你們來了,正正好說到你們兩個呢。”


    張氏臉頰微微一紅,與尚寧一併與孟氏和徐允謙兩人行禮問好之後,才是笑意盈盈地坐下來,與敏君繁君一道兒跟孟氏應承說話。徐允謙看著這新媳婦與自己夫人、女兒相處頗好,便也點了點頭,撫須看向尚寧,問了幾句近日讀書之類的話。兩廂說了半晌子,孟氏看著氣氛和樂融融,但話題卻慢慢有些說不下去,便笑著道:“說來時辰也是差不多了,竟是起身去用餐吧。想來那些小丫頭們也是該擺好飯了。”


    眾人自是點頭,一併起身往小廳走去。此間,張氏少不得站著布菜,與眾人都是夾了幾筷子後,孟氏便是道:“今兒難得人來的齊全,這規矩也是過了,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子,不然滿桌子都是坐著,單單你站著,倒也看不過來。”因此,隻命她坐下來吃酒用餐。


    .


    第二十九章素馨下


    張氏心下不安,推辭了兩句,到底還是在眾人的勸說下坐了下來。她心頭未定,猛然見著孟氏這般體貼她,少不得添上幾分歡喜,連帶著心神也是穩當了許多:到底,那錦葵也就是一個丫鬟,若不是瞧著孟氏身邊出來的,尚寧又是極看重,她一個正房嫡妻,哪裏會這般將事兒都憋屈在心底兒?自是該怎麽做就怎麽來,自己看著做。先前還擔心著孟氏會不會對自己看那錦葵不順眼而生出幾分旁的心思,此時見著她待自己頗為鄭重,並不是那等冷淡,心中少不得生出許多歡喜來。


    由此,原本張氏還隻是勉強撐起的笑臉,陡然真誠了許多,甜美了許多。孟氏將這個看在眼底,唇角微微翹起,心裏卻有幾分感嘆:到底是年輕媳婦兒,有些事兒還是遮掩不過來,總要露出一點半分,隻是這莫名其妙的,這張氏如何會眉頭緊鎖,神情僵硬?是徐尚寧鬧了她什麽?還是地下的僕婦丫鬟掌不住手,心裏焦急?


    若是後者,有些事兒自己還真是要仔細想一想了。


    孟氏在心底轉了一圈,卻也沒說話。待得這一頓飯完了,又有丫鬟端茶來與她們漱口清理,一番事兒做完,這桌麵上也撤了個幹淨,隻有重新端上來的兩碟糕點、兩碟新鮮果子並香茶。眾人也不願多嚐,隻喝了兩口儼儼的茶之後,笑著說了說近來家裏的閑散事兒。


    張氏坐在一側,隻多聽少說,看著徐家一家子言笑晏晏,各個關係都是不差的,再思及先前自己所想之事,由不得在心底嘆了一聲:看來徐家是不太忌諱庶子之類的。自己相公尚寧還是庶出的長子呢,照樣兒與婆婆相處頗為融洽。若是從這裏說起,自己這個婆婆,隻怕就是那最賢惠大度不過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在心底忌諱那錦葵,隻怕不會與自己好臉色看的。


    看來,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件事兒,要好生想一想,這府裏自己是新客,又沒什麽管家掌事的權兒,要想打通府裏上上下下,知道某些事兒,可要兩三個自己能掌控的人,相互參照地使著才好。


    她兀自想著,一麵吃著茶,不知不覺倒是將這茶水都是吃盡了,一時間倒是有些許尷尬,隻將那茶盞擱在桌上,沒提什麽話。不想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鬟走了過來與眾人重頭添了茶水。張氏微微一怔,側眼看去,隻見那丫鬟身著月白小衫,青緞掐芽小襖,下麵繫著白綾細褶裙,烏髮如墨,膚白如雪,細緻的眉眼微微彎著,並不是旁人,就是先前曾是見過一麵的素馨,她這心底由不得一動。


    偏巧這個時候孟氏也是轉頭看來,見著張氏正凝視著素馨,便端起茶盞啜飲一口,笑著道:“你見過這丫頭?怎麽這麽看著她?”


    “回母親的話,媳婦兒先前曾在路上遇見過一次,隻是沒仔細看,這會子打量幾眼,倒覺得她有幾分眼熟,就不免多看了幾眼。”張氏正是預備站起來回話,卻被孟氏揮手壓住,便雙手放在膝上,並膝坐著輕聲道:“現在瞅著,倒是發覺她與媳婦舊日的一個心愛丫鬟極肖似……”


    “噢?”孟氏眉梢一挑,心底有些好笑,隻端起茶吃了一口,看著張氏仍舊神色自若,仿佛沒說什麽話一般,靜靜坐在那裏,心裏邊點了點頭,笑著道:“這倒也是緣分。”她往素馨那裏瞧了兩眼,見著她臉上仍舊微微帶著笑意,但眼底卻有些許驚詫,便抿了抿豐潤的唇。


    “正是呢。”張氏心底微微有些發慌,但麵上還是一派鎮定,笑著道:“可見著世上的巧事兒不少,也不獨獨書裏才是巧事兒多呢。”她這會子對於自己這一番話有些許後悔,到底是自己急躁了,這個時節說這些,又是明擺著的討要的意思,的確有些不大好,隻是話已說出口,卻也不能露了怯。


    “既是如此……”孟氏將茶盞放在桌上,瞧著徐允謙、徐尚寧眉間微皺,又似是有些無聊,敏君則揪著帕子臉色略有幾分不好看,繁君卻是帶了幾分焦急的神情,她再看一看那張氏竭力平靜的臉,忽而一笑,道:“那這丫頭就與了你吧。你自打來到這裏,也有幾分陌生,這丫頭平素也是心細謹慎的,凡是府裏頭的事都是曉得幾分,你多聽聽,也好。”說完這話,她轉過頭看向徐允謙,臉上含笑,仿佛有些探問的意思。


    徐允謙雖說對此有些詫異,但也不過一個丫鬟的小事兒,自是不大理會的,隻點了點頭道:“既是有緣,夫人成全了也好。隻這丫鬟年歲也有些大了的樣子,竟還是早些匹配了的好。”他雖然對與內宅的事兒不大理會,但多少還是知道幾分的,這張氏忽而討要孟氏身邊的丫鬟,原也算不大合規矩的事,因此,他言辭之中便多了幾分冷淡的味道。


    張氏聽得目光一閃,忙是恭敬起身謝了孟氏並徐允謙的賞賜。見著如此,眾人倒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泛泛再說了兩句話,便也就紛紛散去。尚寧在離了孟氏的屋子後,少不得皺眉道:“你今兒怎麽沒個成算,忽而說出這些話來?若是旁人聽著了,多少有些不美。”


    “相公不曉得,當初那丫鬟原是一手扶持著妾身長大的,心性極好,又是與我投契。妾身差不多就是將她當做親姐姐一般的,不曾想她卻一日得了病就去了。花樣年華,這麽個好人兒,妾身始終難以釋懷。今兒遇到那素馨,我本就覺得有幾分熟稔,隻是半晌沒想起來,方才仔細打量一會,容貌身形,竟有六七分的相似……”張氏眼圈兒一紅,便是細細說道來。她並不怕這事兒會被拆穿,當初伺候她的丫鬟裏本就有個與素馨有幾分相似的,隻是她對於那個丫鬟也就一般罷了,沒有這般深切的感情。


    隻是這一番話過來,尚寧聽得也是略有幾分感嘆,少不得將這件事兒暫且按下,嘆道:“娘子你既是與那丫鬟情深意重,一時忘情,原也是有的。倒是我不對,平白惹你傷心。”說完這話,他竟特特與張氏拱了拱手,倒有幾分滑稽。


    張氏原就是裝出來的傷心,見著尚寧如此,在稍稍一怔後,由不得撲哧笑了出來,心裏也泛起幾分甜蜜,當即便垂眉斂目,帶著一點子嗔怪道:“相公你就是愛逗人,我原還有些傷感,這會子也……”


    “平白無故的,自是要多笑一笑方好。就是原先那丫鬟,難道就喜歡你苦著臉不成?”尚寧莞爾一笑,想了想後倒是伸手扶著張氏,一麵輕聲道:“你的身子骨也不算十分結實,竟還是少些思慮,多些歡喜來得好。待會兒,那素馨過來後,你多想想好的,不必思量旁的,免得傷神傷身。”


    “嗯。”張氏沒得聽到這些話,到底是年少青春之人,多少有些春情戀慕之心的,往日裏讀著詩詞的時候也多有幾分想念,此時見著尚寧對自己這般體貼溫柔,心神搖曳之下,倒有幾分不勝之態。而尚寧見著這張氏忽而紅了臉,雙眸濕潤微紅,一麵是有幾分憐惜,一麵卻是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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