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也是新婦,若是為著整治一個丫鬟,失了臉麵體統,在婆母小姑子等人麵前,自己日後怎麽能撐得起場麵?張穎玉在心裏細細思量了半晌,雖然仍舊為那錦葵而咬牙,但麵上卻是露出了一臉的溫柔祥和,隻與那些婆子丫鬟又是細細說了幾件事兒,便將人給散了,而後更與錦葵笑著道:“你既是相公看重的,又是婆婆親自調教出來的,想來最是穩重不過的。我思量著自己才過來沒多久,這府裏頭上上下下的事兒也不大清楚,竟是請你好生說一說這些,你看可好?”


    “蒙少奶奶青眼,奴婢自當盡心竭力的。隻是有些事兒,奴婢因著多在這屋子裏照應,竟也不大清楚的,隻恐壞了少奶奶的事兒。”錦葵忙就是垂頭應了,可有些事她也不好說的,便先打個底兒,免得等會雷霆震怒之下,自己還沒說兩句話,就被徹底給打壓了下去。她也是明白,這新來的奶奶說不得是不是那等溫柔賢惠的人,可瞧著樣子,並不是那等極大方寬厚的,隻怕自己那一點想頭,也是難熬的很。由此,錦葵雖說是應承,可暗地裏不免也有些心思——你若是能容得下我,我也就當你是自個真正的主子一般看待,絕不逾矩,但若是真的容不下我,我雖說鬥不過,可你也別想有什麽好日子,便是拚死也要你的日子過的不安順。


    這番心思一轉,錦葵言談之中雖說仍舊是謙卑得很,可那語氣卻是淡了許多。張穎玉管家理事兒多年,這些許異樣,雖說沒有察覺出來,也暗暗覺得有些地方略有些不同,當下心思一轉,隻當這丫鬟先前也是裝著的,這少不得再添幾分警惕,當下便道:“原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你隻將自己知道的說一說,也就是了。來,隨我到裏屋說話,至於這些箱籠什麽的,她們好生整頓整頓,也便妥當了。”


    見著這張穎玉如此說來,錦葵心裏頭稍稍一頓,反應卻是不慢,當下忙就是笑著應了,仿佛因為得了張穎玉的青眼自己頗為高興一邊,忙就是跟在後頭,隨著她一併到了內室裏頭去了。張穎玉見著她如此,微微眯了眯眼,心裏有些遲疑:難道自己先前所想的有些過了,這丫鬟也不是太過存心攀高的?


    可是這番想念,她並不顯露,隻是到了內室之後,吩咐那錦葵在自己側麵坐下來。而錦葵自是不肯的,當下便帶著幾分恭敬的意思,垂頭道:“少奶奶好意,奴婢原是應當遵從的,隻是奶奶素來看重規矩,竟還是照著規矩的好。”


    張穎玉眉梢微微一挑,便讓她在一側的繡墩上坐下來,一麵道:“也不必這般拘束,這椅子你自覺不好,那繡墩總是能夠了的。這裏也沒腳凳,那個也沒什麽不妥當的。到底,這裏也旁人,你單單站著,我瞧著也有些變扭。”


    “奴婢謝少奶奶。”錦葵聽得稍稍遲疑,便福了福身,謝了這番賞賜之後,方斜簽著坐了下來,一麵低聲道:“少奶奶想奴婢從什麽地方說起?”


    “這……”張穎玉猶豫了半晌,想著自己的稱呼,便道:“本來也應當從府裏老太太老太爺說起的,自上而下方是。可是我聽著你們一口一聲奶奶的,心裏也有幾分好奇,照著道理來說,婆婆也當稱太太的,怎麽府裏頭還是奶奶這一輩的?可是這府裏的輩分有些小?”


    “回少奶奶的話,這事兒倒不是在這上麵,而是照著太太的意思。”錦葵見著張穎玉起頭就是說了這個,心裏頭稍稍猶豫,還是想著這已是分府,差不多過些日子隻怕就要分家的,倒也不用太過忌諱,便壓低了聲音,慢慢道:“因著太太年歲漸大,有些左性兒,隻覺得這老太太聽得不入耳,方是如此的。三爺奶奶素來孝順,雖說不入老太太的眼,卻也是恭恭敬敬的,一絲兒不敢違了太太的心意,因此,就是少奶奶入了門,還是照著這個稱呼的。”


    “哦?”張穎玉原是個聰明人,聽得這錦葵略有些含糊的話,心裏也有幾分明白過來,當下便點頭道:“原是如此。怪道著我聽得有些不同,原是太太的意思。到底是一家一個規矩,各有不同的。我瞧著路嬤嬤這奶娘,似乎也與我們家的奶娘不同,竟小心謹慎過了頭似的,也沒什麽能幹,我原還想著是不是能讓她做個臂膀呢。”


    “路嬤嬤最是個省事的,素來便是不言不語的,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都說,連著一個小丫頭說得,也比路嬤嬤說得多呢。她原是老人,又在奶奶門前掛了號的,也似老封君一般,想來也是瞧不上奴婢這些小輩兒的花樣兒,方是如此呢。”錦葵聽得張穎玉打探這裏的事兒,便微微抿著唇笑了笑,就是半軟半硬,半是打趣半是恭敬,笑著道:“隻不過,奶奶都是稱讚過的,說路嬤嬤最是穩重,能坐得住事兒,壓得住場麵的,奴婢們雖說管著事兒,可暗地裏還是少不得以她為尊的。到底,少爺也是她奶大的,隻論這份情麵兒,誰能越得過去?”


    “這話說得很是。”張穎玉點了點頭,也是有些感嘆:“不說旁的,就是我那奶娘,也是一般的。我隻是瞧著路嬤嬤似乎不大能討好,稍稍恭敬些便有些受不住,到有些不同。聽你這麽一說,原還是一樣的。可見再怎麽著,都是京城裏的人家,這大麵上的規矩禮數,原也是差不了哪裏去的。”


    “少奶奶說的是。”錦鷺聽得,自是逢迎的。她偷偷用眼角瞟了張穎玉幾眼,見著她神色緩和了許多,心底便也多了三分把握,當下便道:“那下麵,奴婢照著太太開始說?”


    “嗯。”張穎玉點了點頭,她雖說也是聽母親細細說過徐家的事,但那也不過是外頭知道的大概事體,這裏頭各自的關係,什麽秘聞之類的,可就完全是兩眼一抹黑,不說絲毫不知,但也算是十成裏頭八成是不曉得的。當然,這錦葵一個丫鬟,若說是全然知道是不能的,但有個基調,自己才好琢磨不是?


    且這丫頭這會子瞧著,倒也沒有那等了不得的心思,或許……張穎玉稍稍想了想,便是將那念頭暫且擱下來,隻順著那錦葵的話,偶爾打斷一下問兩句,自己想一想,如此說說問問,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個把時辰。而此時,張穎玉也是比照著自己知道的事綜合起來想了半晌子,覺得估摸是差不多了的時候,外頭忽而便是有丫鬟通稟道:“少奶奶,二姑娘來了。”


    張穎玉聽得眉梢微微一挑,腦中閃過繁君的臉龐——這府裏的二姑娘繁君原是自己相公同母妹妹,雖說不知道是什麽緣故這會子登門,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壞事的。由此,她便站起來露出一臉笑容,道:“快快請進來。”


    第二十六章姑嫂上


    繁君低頭跨入屋子裏,身後打起簾子的雅虎便是將那大紅灑金簾重頭放下來,她抬頭看去,內室裏一陣腳步聲響動,自己大哥新娶進門的嫂子張氏便是露出身影來:“二妹妹來了。”


    “打擾嫂子了。”繁君見著她笑吟吟的臉,便是上前一禮,抿著唇笑道:“原想著大哥勤心讀書,這屋子裏的丫鬟婆子也有些心大的,隻怕有怠慢嫂子的地方,我便過來瞧一瞧,順便陪嫂子說說話兒。”


    “多謝二妹妹想著,對了,快請先坐下來。”張穎玉見著這繁君言談之中大有親近的意思,心裏也是一片舒坦,當下忙就是拉著她先坐下來,一麵又是喚道:“銀桂,將前兒得的上等茶葉取來烹茶。”這方說完,才是與正抿著唇笑著的繁君道:“這是前些日子母親新得地茶葉,雖說不是那等頂好的,卻也不差了,潤潤嗓子正好。”


    “嫂子偏著我,方想著這個。”繁君見著這張穎玉行事也頗為有度,心下更是安定了幾分,正是要說些話,不想就是看到錦葵站在一側,由不得眉梢微微一皺,訝然道:“錦葵,你……”她話還未說出個頭,瞧著這張穎玉含笑的臉,以及那錦葵垂眉低眼的樣子,心裏也有幾分瞭然,便轉過頭又打量了這新來的嫂子兩眼,笑著道:“嫂子,倒也覺得這丫頭好?”


    “相公親自提點的,自是好的。”張穎玉看著這繁君也不是那等蠢鈍之人,三兩句話就是將事兒說得意猶未盡的,竟是有個通眉挑眼的玲瓏心肝兒似的,當下也不遮掩,反倒是坦坦蕩蕩著道:“我初來乍到的,這滿府的人多半兒都是不知道的,這錦葵是相公薦的人,又是奶奶那裏調教出來的,我思量著倒不如問一問她,這便喚了她到屋子裏頭說話。”


    “原是如此。”繁君聽完這些,倒也覺得這事情頗為合情合理,隻不過瞧著自己大哥的意思,竟有些向著這錦葵的。既是如此,自己這做妹子的,倒也不好拆他的台,隻淡淡的一句話帶過,微微笑著道:“這錦葵原是掌著這屋子裏的事兒,知道的也不少,嫂子算是找對了人。我本還想著你初來,滿眼瞧著都是陌生人,便過來與你說兩句的。現在看來,竟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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