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這話,敏君不敢當。原也就是占了一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便宜,是在算不得什麽的。”敏君笑著回了話,又是謙讓兩句,方坐在東側下首。蘇嫻已經坐在西側,見著敏君如此說,也是一笑,轉頭與蘇尹道:“爹爹莫要聽蘇家妹妹的,今兒的事,著實是要謝她的。不然爹爹也好,女兒也罷,一時半會兒都是湊不上去說話的,隻怕還是平白耽擱時間。”


    “那姐姐的事兒,可是能辯駁了?”敏君聽了這話,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幾分意外,她的目光在蘇尹身上頓了頓,看著他神色清明,眼裏便有幾分瞭然:“原是世叔尋了好法子,早就將事兒整頓清楚了,隻是一時混過去,沒與姐姐分說。”


    這話一說出口,蘇嫻的臉頰頓時一紅,有些羞澀地垂下眼簾,口中也隻輕輕嗯了一聲,便沒再說一個字了。敏君見著她如此,正是有心促狹兩句,那邊蘇尹已然打發了丫鬟下去,開口道:“這事原也好辦的,隻是我那母親有些左性,今日若是尋個由子駁了她的話,不消等兩日,便是又有什麽人取了來。她素來的性子便是說一不二,一次不成已經是讓她麵子落不下來,若是再駁了,隻怕她就是要大怒了。因著如此,我倒是想著索性尋個好人家將她定下來,也算是我們為人父母的一片私心了。”


    敏君聽了這話後,雖說依舊是沒覺得什麽大事,但想著這個時代女子的拘束,便也將話題岔開些,笑著道:“這也是好事兒,說不得趙姨聽得這好事兒,病兒也能好起來。那可真真是雙喜臨門了。”


    “承妹妹的吉言,若是娘的病真箇好了,我就大禮給妹妹送過去。”蘇嫻聽的是母親的病症相幹的,忙就是將那羞澀之類的擱下來,雙手合十念了兩句菩薩保佑,方抬起頭,與敏君鄭重道。


    看著她如此,敏君倒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話,隻柔聲細語著道:“若是真是如此,我隨著姐姐一併去寺廟裏頭酬神去。趙姨素來待我也是如女兒一般,但凡能幫著她的,我自然也是要出一點子氣力的。”她這麽說著,一雙眼睛卻是微微往邊上偏了偏——在她看來這蘇尹那道理雖然說得過去,但若是沒個緣由,如何會這般給自己當家理事辛勞疲憊的女兒這般沒臉,想來不僅僅是那個說出來的緣故,必定是蘇嫻還有什麽讓這蘇尹覺得窩火厭棄的地方。


    而看著今日蘇尹待著蘇嫻的柔和,這個地方,蘇嫻多半是牽累的。這世上最容易受遷怒的便是血脈至親等有關係的人,蘇嫻受氣,趙氏又是大病了一場,這裏頭若是沒有什麽緣故,怕是難了。


    敏君如此想著,果然看到蘇尹在這一瞬間的目光略微有些變化,神色也有些複雜莫名。心裏冷哼一聲,她也沒多想什麽,更不曾多說一個字,隻是將話頭一挑,順勢講到蘇尹的身上:“說來,也是世叔受累,偏生諸位世兄也是不在,姐姐一個女兒家也不好理會外頭的事務,想來世叔這會子也是艱難著的。”


    聽得這話,蘇尹自然是擺手,隻笑著道沒什麽妨礙等話。但因著敏君轉話題的時候略有些忽然,他也是有些愣怔,竟是沒有收斂起神色,生生讓原本就是琢磨著越發心細的蘇嫻瞧出了一點破綻來。隻是她這會子鎮靜下來,看著這些,隻在心底記著,並沒有露出旁的來,而是隨著湊趣,倒是將這場麵湊得越發得活絡起來。


    敏君看著蘇嫻已經發覺這件事,便也沒再多說什麽別的話,又是陪著說了好一陣子話,便提出拜見一下趙氏的意願:“先前因著家中事多,竟不曾探望,實在失禮,現在正是該過去瞧一瞧的。”


    “也好。”蘇尹聽得這個,卻是眉峰微緊,神色也有些許冷淡下來:“去瞧瞧便好,近來你姨母也是有些病得昏沉,精神不濟,隻能略略說幾句話,若是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侄女看在這上麵,莫要見怪。我這裏還有點事,卻是得出去一趟,也不與你們一併過去了。”說完這話,他便站起身來,預備離去。


    “敏君曉得的,世叔慢走。”敏君見著他如此,心底越發得肯定,但礙著禮數規矩,也無暇多想,忙就是站起身來,一麵笑著,一麵溫聲應答,做出一副端然得體的行止來。另外的蘇嫻許是關心則亂,略略想得深了些,等著敏君站起身說了一個字,她方是反映過來,便也等著敏君說完,自己才是接著道:“爹爹原是做大事兒的,家裏的事且不必擔心,女兒必定全力以赴,定然管束地妥當。”


    聽得這話,蘇尹微微點了點頭,略微側過臉去,咳嗽兩聲,又是說了兩三句話,方是抬步離去。敏君與蘇嫻將他送到門外,兩人站著看著蘇尹的身影消失在路徑遠處,方攜手走回到屋子裏,重頭做下來。


    “去廚房瞧一瞧母親的湯藥喝了沒?另外,好生備下一桌子江南風味的好菜,今兒有客在,讓她們使些氣力出來。”蘇嫻先是喚了小丫鬟過來囑咐兩句,再打發人去趙氏的屋子裏瞧一瞧情況,又是趕著將三兩件事情分說安排妥當,這才打發了所有的人出去,自己與敏君兩人在室內裏說話。


    “原是娘觸怒了爹爹,夫妻不和,爹爹方遷怒於我。”蘇嫻深深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吐出這麽一句話來:“先前我隻說父親母親相處得不大好,卻想不得竟是一日比一日嫌隙更大,甚至於到了這地步。敏君,你說我該是怎麽辦?”


    說到這裏,蘇嫻眼中忍不住滴下淚來。


    是啊,趙氏到了這麽病重的時候,那蘇尹都是不願去見她,可見這裏頭的事情絕對不小。這或許是誤會,或許是性格不合,或許是偏見,誰知道呢?隻是可憐了蘇嫻而已。隻是,敏君想著之前聽到孟氏的那些事情,心中忍不住有些發顫,那徐允謙看著也不像是那等狠心的,可是做出來的事,還不是讓人發寒?蘇尹瞧著還好,暗地裏說不準還不如徐允謙呢。


    這麽一想,她倒是拿定了主意,隻抬頭看向蘇嫻,咬了咬牙,還是直接說出來了:“這事兒,你若是問旁人,她們許是還有許多話說出來勸,可若是問我,我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姐姐與我做小輩的說不得什麽話,主要還是看著父母長輩的心思。而這些的話,姐姐,你也曉得當初尚在餘杭那會子,我與母親兩人如何受罪的,竟是滿城的官宦人家都是清楚明白的。但我們當初能做的又是什麽,隻有一個字,忍形勢比人強的時候,就是該如此。那時候的辛酸苦楚,我但凡想起來,都是要打個寒顫的。我娘你也是看出來的,手腕眼光都是有的,可也硬是忍著撐過來的。後來,這事情漸漸變了過來。這裏頭的緣故有許多,但最大的還是那句話,鄭伯克段於鄢,不論怎麽著,待人都不能卡的緊。這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行事規矩著不說,主要還是得尊敬,世叔瞧著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隻趙姨那裏,卻還是軟和些,方是長久相處之道。”


    因著說的是有些犯禁的話,敏君說起來也是有些斷斷續續,略有幾分含糊的。但裏頭的意思,還是明擺著的。蘇嫻自然也是清楚,當即略略點了點頭,半晌後便抬頭道:“你的話,我記在心底。”她吐出這麽一句話後,卻是沒有道謝,隻那一臉的鄭重,讓敏君還是知道她的感激。


    “說著這些做什麽。”敏君低聲勸了兩句,外頭就是有丫鬟陸陸續續過來回話。此時趙氏已經吃了湯藥,也還醒著,正式與一邊的小丫頭說話呢,看著樣子精神也是好著的。


    敏君聽得這個,便笑著站起身來與蘇嫻道:“那可是趕巧了,可見我與趙姨也是有緣分在呢。咱們這回就過去吧,免得等一會兒又是驚動了趙姨,又沒能說什麽話兒。”


    “這是自然。”蘇嫻聽著自個母親身體好了許多的樣子,看向敏君的目光越發得柔和,隻一麵喚了丫鬟婆子攙扶,一麵與她笑道:“也是妹妹的福氣大,一過來,我們家就是喜事兒連連來。這會子,你若是不願意去,我也得壓著你去,說不得娘的病就是這麽好了,也是說不定的。”


    “若是真的這般作準,我也不去做旁的,每日啊,就是安排好了車馬出門逛去。若是樂意了,就去誰家坐一坐,竟是不必擔心意識,隻等著福氣招財呢。”敏君笑著回了兩句話,兩人便是說說笑笑,逕自走到了趙氏的院子裏。


    趙氏的院子也是極敞亮的,就是大冬天的,濃蔭綠樹也是盡有的,倒是透著一點子蒼勁。及至丫鬟打起簾子,到了裏頭,滿眼看過去,一應布置擺設都是大氣明朗,越發得透著慡利。隻是有些地方擺設的不多,略顯著有些空落落的。想來是搬過來身子就不好,有些東西也沒精神打理了。


    雖說先前孟氏說起這趙氏,神色淡淡的,之後敏君見過幾次,也沒什麽好印象,但是瞧著這擺設布置,倒是比之前的更是超逸了許多。或許,人的心思也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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