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鷺悄悄用眼角瞟了一邊站在暗影裏頭,神情不分明的繁君一眼,警惕心越發得重了一點,麵上卻還是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應下了這件事:自家姑娘也不是什麽看不清人心的單純軟濡的女子,自己做自己該做的,多攔著一點,也就是了。旁的,若四姑娘再近一點,自己也隻得與三奶奶說一說,請她吩咐一二了。


    當然,三奶奶若是能攔著自家姑娘,就是最好不過了。


    心裏想著事兒,錦鷺由不得略略走得慢了點。繁君將這些看在眼中,怒極反笑,竟是露出個極柔和的笑容,重頭坐到敏君身側的椅子裏,拈著一塊花糕,道:“姐姐有什麽話,趕緊說了,我也早些走,免得落到旁人眼底,還當我真有什麽暗地裏的心思要使出來。”


    “我想著,除卻這個,你更要想一想,碧痕姨娘真是去世了沒有,方才是正經。”敏君卻是微微抬眼,看了繁君一眼,神情也略有些寡淡:“我卻不信,老太太還真是這麽做。若是太太做得,許是可能,但老太太那可不是將徐家子嗣不放在眼中的。還是,你當真以為在這歌徐家大宅裏頭,娘是能做得了主的?若不是老太太心裏頭願意,憑著姨娘那日做過的事,哪怕太太再想留著姨娘為難母親,母親再念及福德,在兩個弟弟的安危不能確保的情況下,那也是不作數的。”


    “你的意思是?”繁君聽得心頭一跳,臉色登時有些變了:“她們是想看著我怎麽做,再……”她想著事情,臉色一變再變,到了最後,竟是一片蒼白起來。


    “我也不曉得真是如此,還是假的。”敏君看著她這麽個模樣,倒是有些摸不準情勢了,心裏頭仔細想了想,還是估摸著道:“畢竟,眼下的境況你也曉得的,十天半月總歸能拖過去的。而且,再老太太接手之後,你還能有這般準的信息,直愣愣說著姨娘是被害死的,我還真箇有些不信——說得難聽些,哪怕你我這麽個小姑娘家,也曉得有些事兒處置要謹慎,最好絲毫異樣也瞧不出。老太太她們大半輩子過來,什麽沒見識過的,如何會露出那麽大的馬腳?”


    她說到這裏,倒是略微頓了頓,伸出手端了一盞茶來:“我先前聽著你說,便覺得有些不對頭,後來一麵說話一麵細細想著,方能確定了幾分。怎麽說,你的人都不會被老太太信得過去的,不是被收買得了信任,便是在外頭做雜事的。你能得了這樣的信息,又是這麽個時候,若說一點貓膩都沒有,才是奇了呢。”


    繁君聽完這話,到底是聰敏人,如何不曉得這裏頭的意思,她猛然站起身來,麵色陰沉,聲音卻是柔和極了:“果然是好計策,好謀算!差點兒,就差一點兒!”


    第五十四章離合


    她的聲音漸漸尖利起來。卻在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卡住了。敏君看著陡然無聲的繁君,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倒是漸漸有些放心了。


    並不是她太過疑心,隻是前車之鑑,殷鑑猶存,對於繁君,她雖然漸漸多了一點信任,但隻要是又碧痕在世的一日,有些事情就無法更改。她不能不多想一點。就像這件事,雖然在細細想了後,知道多半與繁君無關,畢竟這要是旁觀者應該都會發現一二,最重要的是這個局,碧痕多半是要死的。


    能夠對繁君起作用,一個是針對了繁君待碧痕的母女之情,另一個則是看準了繁君不會與別人訴說的孤單境況,立意拿著她將三房再折騰一通。


    而碧痕,她生育之日近在眼前,隻要真箇生下了孩子,再將她給拿藥或者別的手段給弄死了。若繁君早些折騰,這也能拖延好些日子。橫豎局麵是不會破了的。在結果麵前,若是繁君再有理智,死活不折騰,這一根刺也就算是埋下了。


    這樣的手段,若是一時察覺到有些異樣,將偵探片宮鬥文裏頭,最是不可能反倒是最可能的作為思考的方式,自己還真是想不出來。可真要是想出個苗頭來,下麵的理由與程序便十分順理成章。


    “我該是怎麽做?”沉默許久,那繁君方才輕輕吐出胡這麽一句話來,她仰起頭,眼神仿佛燃燒著的火焰,卻又有些冰冷的意味。


    敏君靜默了半晌,才是微微側過臉,淡淡著道:“大哥似乎好些日子不曾回來了,家中出了那麽多事,他那裏也得說一聲。當然,這麽個情況下,爹爹又是忙亂,他若是回來,必定要先去姨娘那裏看一看的,到底,姨娘也是他生身母親。”


    “姐姐的恩德,妹妹下輩子必定結糙相報。”繁君聞言,眼睛微微一亮,立時站起來行了個大禮,方才轉身匆忙離去。敏君看著她如此。伸出右手輕輕碰了碰額頭,方才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姑娘,朱姑娘的車駕已然到了內院。”就在敏君靜靜閉著眼深思的時候,簾子外頭傳來錦鷺的聲音。搖了搖頭,敏君也沒理會自己沉湎思慮連錦鷺的腳步聲都沒發覺,毫不猶豫這道:“先打發小丫鬟給母親通稟一聲,再讓那幾個小丫頭好生盯著,有事兒便回報。錦鷺,你先進來幫我洗漱整理一番,免得太過疏散憊懶難以見客。”


    錦鷺聞言先是尋了丫鬟細細囑咐一番,方才打起簾子走入屋子裏,幫著敏君整理,一麵還嘻嘻笑道:“姑娘縱然病了,也是個嬌嬌怯怯的病美人兒,哪裏說得上什麽憊懶疏散的?”她口中說著話,手腳卻是極麻利,不消多久時間,就是將敏君的髮髻打理妥當,連著衣衫飾物也是整頓了一番,頭上多了一支赤金蓮紋素簪,幾根五彩絲繩不說。還尋了一件極通透的緋紅映墨色花蝶的紗衫搭在敏君身上,。


    如此一番整理,敏君便換了一個模樣,臉色也是映襯著多了幾分圓潤紅暈,竟透著一股海棠春睡後的慵懶嫻靜,隻稍稍顯得憔悴了一點罷了。


    “好錦鷺,這般手藝叫人怎麽捨得放了你去?若是日後沒了你在身邊收拾,隻怕我真真要茶不思飯不想了。”敏君透過那鏡子瞧了瞧,見著臉色好了許多,立時多了幾分笑意,順口就是說出兩句打趣兒的話來。


    錦鷺聞言,手指微微頓了頓,方才繼續將衣衫拉扯妥當,取了幾個素紋花緞枕來墊在敏君身後,一麵回話道:“姑娘,趁著這會子有空,也和我說一說,該是預備什麽茶,什麽點心?”


    “取新鮮上等便是了。”敏君想了想,倒也沒有十分在意:“朱姑娘過來也不是為了茶點什麽的,茶葉你是曉得的,至於點心,多選幾樣新鮮出鍋的也就是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外頭就有丫鬟一個個回話,眼瞅著朱欣便是要來了,敏君使了個眼色與錦鷺,讓她好生處置一番,自己略略理了理,也坐起身來。隨手抓了本書,慢慢地翻看起來。


    “敏妹妹……”隨著一聲通稟,朱欣低頭跨入屋子裏,抬頭就瞧見敏君正是坐在床榻上翻書,她喚了一聲,眼裏有些微濕潤起來。


    敏君放下書冊,看著朱欣如此,臉上倒是有些火辣辣的,她一麵令人端茶端點心,一麵招呼朱欣坐下:“朱姐姐可算來了,快些坐下來,這是我新得的茶,說是什麽番國上供的,雖說清韻略有不足,卻也有點異香異氣,姐姐嚐嚐可是能入口?”


    “嗯。”朱欣胡亂應了一聲,一雙眼睛卻是在敏君身上上下打量,許久後,才仿佛是看著敏君臉色不差,慢慢地有些放下心來,露出個笑容來:“敏妹妹,瞧著你現在好了許多,我心裏真真寬慰了些。”


    “這還是虧得姐姐仗義。方才能夠的。”敏君見朱欣說話極是利索,並不因為橫著什麽事而吞吞吐吐,越發看重她,思量一會,倒是將事情隱隱說出了些:“姐姐不必心存內疚,這事原就是家父心有所想,特特借題發揮招來的。極是有了打算,這後果如何,便也當一力承當的。隻是累得姐姐憂心不說,還壞了家中的安寧,著實是我們對不住姐姐。”


    朱欣聽得這話。心裏微微一顫,但還是收斂了神色道:“普天下隻有求當京官兒的,不曾聽說竟是樂意去那苦寒北地的。妹妹說這個,雖說是開解的意思,但姐姐豈能當真應承下來安慰自個?哪怕妹妹說這原是想著離開這京都徐家大宅,求個家宅安寧,但也沒的說非得得罪我那二叔的道理。照我想來,最起碼也是徐叔為人正派,不是鑽營富貴權勢的人,這方得罪了我那二叔。”


    敏君見著她如此說,一時也是有些語塞,半晌後方才嘆了一聲:“既是兩下都安好,沒得談這些做什麽?難道除了這個,咱們兩個便不好做個姐妹密友?權且拋開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姐姐素日喜歡做些什麽?”


    朱欣看著敏君仿佛對此並不十分在意,心下一想,也覺得這般事情到底也不是什麽說得出口的好事,加之那徐家的老太太等人原為長輩,敏君這等小輩也不好多插嘴說這些,當下便點了點頭,笑著說些雜碎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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