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她的母親,你就曉得了。”馮嫻笑著說了一句,就將敏君拉過來,一麵將話題轉了個頭道:“我說這麽個時辰,你就巴巴地要站在這裏和我們說話不成?”


    聽得這一句話,蔣怡便知道這個小姑娘怕是有些幹係在裏頭,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的,當下便點了點頭,一麵拿話隨口應答,一麵帶著丫鬟請馮嫻並敏君進屋子裏說話:“卻是我渾忘了,快請進來。”


    馮嫻笑著嘲弄兩聲,便攜著敏君跨入屋子裏。三人各自坐下,就有丫鬟送了香茶細點等物,而後都紛紛退下去。這些丫鬟都是行止輕巧,麵容帶笑,竟是連一點聲響都沒有,來來往往七八個,連呼吸聲也是輕忽得很。


    “怡兒,你這回還不曾瞧出這丫頭像誰不曾?”馮嫻吃了一口茶,看著蔣怡雖然不斷說著話,眼睛也時不時看向敏君,卻總沒說話,便笑了出來:“她的母親姓孟名鶯,小名兒鶯娘,雖然你隻見過一麵,可想來還能記得一點半點的吧。”


    “噢,原來是她。怪道我瞧著麵熟,那瑛娘原是與琪姐姐的妹子,雖然不是一房的人,偏生卻有幾分相似,先前我們還拿著這個打趣過的,連著琪姐姐都說過,她那個堂妹與她頗為相似呢。”被馮嫻這麽一提,蔣怡立時回想起當初的那個小姑娘,由不得再細細打量了敏君半晌,方才笑道:“不說這麵容與琪姐姐相似,便是這不亢不卑的大氣安寧,也是頗為相似。難怪你這般喜歡她,還將她帶到我的麵前。”


    “你也這般覺得?”馮嫻唇角一挑,眼神也是柔和下去:“隻是你還不曉得她的好處,多瞧一瞧,或許還有別的想法,也是不一定的呢。”


    第二十三章慍色下


    這話說得頗有些深意。敏君畢竟不是孩子,她隻須稍稍想一想孟氏先前叮嚀的話,再看看這蔣怡略微一愣後有些恍然的神色,就猜出三四分的意思來——這馮嫻將她帶過來,指不定心裏頭存了什麽心思。旁的不說,單單這一句話,刮去先前一層皮麵上頭的稱許,裏頭未嚐沒有挑剔之類的意思。知道了這個,敏君心裏雖然有些惱意,卻越發得謹慎,隻是微微笑著,仿佛聽不出什麽旁的意思一般。隻是臉帶微笑,落落大方,並不見絲毫的侷促害羞之處。


    千言萬語,不如一默。


    畢竟是長輩,又沒有存心冷嘲熱諷的,她又能如何說?變了臉色或是出言不遜,都不是什麽好的選擇,倒不如就這麽坐著不說話,少了許多事情,也略略給人一點猜測。


    果然。敏君隻做如此,那蔣怡看向她的目光便從帶著深思漸漸柔和下來,一麵笑著與忽然在簾子外頭探出一角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一麵笑吟吟著道:“你這麽一說,我倒也看出幾分不同來。當初琪姐姐最是個女中豪傑,行事大氣的人,這個小姑娘,雖然形容頗有幾分相似,也有一份氣度,卻是透著沉靜端莊的,倒是嬌花嫩柳,各有不同了。”


    “難得在你嘴中,也有這麽一句好話。”聽得蔣怡這般說來,馮嫻自然也有幾分得意的。她當初看中敏君還算是孤注一擲的湊巧為之,可相處的日子長久了,敏君的性子也是和氣中透著韌勁骨氣的,自然多了三分喜歡。今日雖然是有心拉著敏君過來與眾人品評的,可她也沒在暗地裏讓人看,而是自己帶過來的,裏頭的意味可是有些不同的:“不過,這也是敏君讓人瞧著舒服,是個討人歡心的。”


    “哎呦,這話說得一套一套的,我竟沒法子回了。”蔣怡用帕子遮住嘴,笑著眼中都微微泛出些淚光來,末了,還故意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道:“前頭還讓我個仔細瞧瞧,我才贊了兩句,這下麵的話還沒說盡呢,這邊圍著堵我的嘴了。虧著我沒說出什麽挑刺兒的話來,不然,少不得還要在心底嗔怪我不會說話呢。”


    說完這話,她伸出手招了招敏君,將她攬過來細細打量了一番後,遂高聲讓外頭一個心腹丫鬟進來。敏君抬眼略略瞟了一眼,卻是個容貌端秀的女子端著一個紅布遮住的彩盤靜靜走來:“奶奶。”


    蔣怡將那紅布掀開來,將這彩盤放到身側,笑著與敏君道:“這是一點見麵的表禮,隻是先前不曾聽聞你過來,這禮備得有些薄了。”


    敏君臉頰微微泛出些紅暈,當下低聲應了,眼角更輕輕瞟了那彩盤上頭的東西:一對泛著瑩潤光澤的白玉鐲子,兩匹上等的繭綢並兩個囊囊鼓鼓極為精緻的荷包。瞧著這荷包上頭繡的花紋一個是孩童戲春,一個是蟲糙花卉,紋樣吉祥又貼合小姑娘的性子,想來這早就是預備妥當的。心裏頭這麽想著,她麵上依舊是淺淺的泛著紅。柔聲細語再謝了兩句:“多謝夫人。”


    “叫什麽夫人,隻喚我蔣姨便是了。”看著敏君微微泛紅的臉頰,蔣怡倒是多了三分興頭,笑著轉過頭與馮嫻道:“嗐,你生了兩個,我生了三個,偏生都是兒子。雖然說,這兒孫福上頭是足了,可沒個女兒在身邊,到底多了幾分寂寞。那些小子素來都是愛玩愛鬧的,又得習文弄武的,整天也沒見幾麵,這點卻不如女兒貼心了。”


    “如何不是呢。”馮嫻說到這裏,也多了幾分悵悵:“我家的事兒你也曉得,這大的早就去了邊境,小的又自小是個性子安靜的,又有不少事兒要做,我與你也差不多。好在多了個敏君,與我說得上幾句話,與瑾官也很是和氣,倒給我們家添了不少歡笑。”


    正是說著話,外頭忽然有丫鬟回話道:“奶奶,外頭的人都到齊了。老太太今兒也高興,竟是起身要去逛一逛。”


    蔣怡聽得這個,眉頭微微一皺,當下由不得看了馮嫻一眼,臉上頗有些踟躕。這邊馮嫻已經笑著起身了:“罷了,咱們做媳婦這麽些年,哪裏能不知道這裏頭的委屈。你隻管去那邊立規矩。我帶著敏君正好去院子裏逛逛。待得閑了,我們姐妹倆個什麽時候不能說話兒呢。”


    “那好,下次我再過來賠罪。”蔣怡聽得這個,也是笑了,一麵喚了個丫鬟替馮嫻、敏君倆個引路,一麵又囑咐丫鬟幾句,待得馮嫻、敏君倆個走了,自己也是巴巴著趕到了自家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太太昨日都是說人多心煩,並沒心思閑逛什麽的,沒得還掃了眾人的興致,怎麽今兒起早就又換了個心思。若是自個換了心思倒也罷了,隻怕這多半是那兩個妯娌有意在老太太麵前種火呢。


    想到這些,蔣怡先前的愉悅頓時化為烏有,自己邊走邊略略整了整髮髻,又問了丫鬟幾句話,聽得情況並不太壞,心裏的火氣也漸漸消下去了:看著情形還不太差。


    她屋子想著,另外一邊的蘇嫻帶著敏君到了花園子裏,就將那個丫鬟打發了去,自己笑著拉敏君坐在一處小亭子裏頭,道:“瞧著你都不說話,這可不是你的本色。怎麽,瞧著馮姨帶你過來與人品評。心裏頭生氣了不成?”說著這話,她饒有深意地伸出手指頭輕輕點了點敏君的額頭,唇角彎彎,話語之中多是寵溺的味道。


    敏君臉頰微微一紅,雖然不知道馮嫻哪裏看出來的,是否真的看出什麽來,但寧可真誠些,也不能讓人覺得城府深重。如此轉念一想,她立時紅著臉輕聲道:“馮姨總歸是為了敏君好的。雖然有些事情敏君還想不大清楚,可這一點卻是真真的。”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馮嫻唇角帶笑,正是想要說些什麽話來。那邊忽然有幾個姑娘相攜款款而來。遠遠的雖然不大能看得清容貌如何,但行止上頭,道都是不俗的。馮嫻看得她們似乎要上來,倒也沒再與敏君說什麽長篇大論,隻笑著道:“你隻放心就好。瑛娘是個有心的,必定與你說了幾句話,可我若不喜歡你,怎麽會還長長久久地連著你與蘇瑾?隻不過,有些事情,若是缺了一個角兒,到底難一些的。我也隻能略略敲敲邊鼓,給你添一點底氣,到了後麵也好說一些。”


    “馮姨……”敏君琢磨了一番,到底聽得有些模糊,隻得喚了一句,心裏有些遲疑:“您的意思,敏君不是十分明白。”


    “隻管與你母親說一說就是了。你眼下也不需十分明白。”馮嫻看著敏君那紅潤的小臉,想著蔣怡先前講的那些話,倒是真的將念頭打定了:蔣怡說的話不錯,自己雖然東考慮西考慮的,卻一點疏離的意思都沒有,可見根子上頭就喜歡她了,既是喜歡,何必再多想旁的事情,隻管照準心思做好了——天底下的那麽多人,這性情投合的緣分卻是難得的。何況,瑾官也對敏君上心,錦鄉侯又不須什麽姻親錦上添花。索性就盡人事,聽天命吧。自己就說這丫頭好,至於婆婆、公公並相公那裏,也就看敏君的緣分了。


    敏君看著馮嫻的神色與先前又有些不同,雖然有些微的疑惑,但還是脆生生應承下來:“敏君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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