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礙著一點名聲上頭的事情,要論根底,孟氏也不想帶繁君過去的,此時聽了這話,自然點了點頭,笑著應了。繁君坐在一側,並沒有說別的話,隻是一任沉默著。敏君看了她幾眼,也覺得沒什麽意思,聽得孟氏囑咐兩句,便各自散了。


    回到屋子裏頭,敏君坐下來想了一會,便吩咐錦鷺將新近得的幾件好衣裳取來:“等會得去錦鄉侯府,得略微鄭重些,你將合適的好衣衫並首飾匣子取來與我瞧一瞧。”


    錦鷺笑著應了,沒多久就和翠鸞兩個,一個提著衣衫包袱,一個捧著首飾匣子過來了。敏君伸手招她們坐下,親自打開了包袱匣子看了一回,聽著錦鷺說這件衣裳繡活好,那件裙子顏色鮮亮,又聽著翠鸞在一邊唧唧呱呱指著首飾比劃,好半天方才選了一件杏子青暗繡流雲百福遍地蓮的綾棉短襦衣,一條十二幅的灑花細綾月華裙,一枚碧鸞玉佩,幾支龍眼大小的珍珠簪,一支紫玉雕花雲形釵,一個掐絲嵌玉的扁簪,並一朵紗花,各色絲繩。


    “這些也就夠了,再多些,倒顯得富貴過奢,這小小的人都被珠光寶氣壓了去。”敏君看著這幾樣東西雖都是貴重的首飾,卻不顯得金光銀氣的,色調溫潤,正是合適自己這樣的,便留了下來,令翠鸞錦鷺將其餘的收拾妥當。


    那錦鷺倒也罷了,隻是笑著收羅,並不多話,隻翠鸞是個愛說愛問的,看著這些留下來的首飾,都不大打眼,便皺著臉道:“姑娘到底選個鮮亮的,這些東西雖好,就是太溫了些,沒個流光溢彩的。瞧著大姑娘、二姑娘往日的裝扮,那富貴光彩直能晃花一雙眼的。連著五姑娘,也都是一身鮮亮啊!”


    敏君搖了搖頭,正是想說些什麽,忽而那邊錦鷺也開口道:“姑娘,翠鸞說得雖然不合心意,不過太過素淡刻意了,也不是女兒家該的。何不添一件不大不小的,略略提一點精神也是不錯。”


    也是,這些珠玉雖然溫潤,多數女孩子還是喜歡顏色鮮亮的,自己太過出格,倒也不好,這麽一想,她便將那玉釵換了一樣點翠的玳瑁雲紋掛珠釵,略添了三分金粉富貴。


    第十章候府


    一般妝容妥當,敏君方才隨著孟氏坐車到了錦鄉侯府。


    “今兒你打扮得倒是妥當。往日裏總歸素淨了些,不大像個女兒家的模樣。”孟氏看著敏君的妝容,笑著幫她抿了抿髮鬢,理了理衣衫,笑著說了幾句話,眉眼唇角都是一片柔和。


    “娘,我曉得的。”敏君回了一句話,也沒心思挑起簾子看外頭的景色,想到先前孟氏曾說過的話,便歪著頭與她道:“娘,馮姨真箇要認我做幹女兒不成?”


    “她說的,你聽著就是,難不成還真箇計較這些?隻消你好生奉承她,旁的名份上頭的不必計較。到底,這認了不認了,也就看心意上頭,真擺出個場麵來,沒那心思也不中用。”孟氏笑了笑,並不把話說定了,到底,這幹女兒不幹女兒的。也就是遮掩的一塊布,若以後兩人的婚事不成,與錦鄉侯的往來自然是親戚來訪,若兩人以後成婚,這沒請客見證的幹親哪裏算打緊的?哪怕真的認了,到時候婚嫁也無所謂的。


    頂頭兒也就一個幹親罷了,說不得什麽的。就算外頭的人嚼舌頭,也嚼不出什麽花樣去。


    聽著這話,敏君便曉得這裏頭還另有些別的東西在,隻怕這個什麽幹親也是拿來遮掩的玩意兒,原不必當真的:“我曉得了。”


    孟氏點了點頭,又是囑咐了兩三句話,外頭就有婆子回話道:“三奶奶,錦鄉侯府到了。”聽得這話,孟氏立時吩咐了兩句,從包袱裏頭取出一張帖子遞了過去,而敏君卻是微微挑起簾子,露出一雙眼睛打量了近在眼前的錦鄉侯府。


    隻見門庭軒闊,兩側蹲著兩個大青石銜珠獅子,三間獸頭朱漆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衣冠整潔的人,正門並不曾開啟,隻有東西角門有人往來出入,看著頗為熱鬧。在這正門之上有匾,大書‘敕造錦鄉侯府‘六個鎏金大字。


    倒頗有些武將的軒闊疏朗,當年要論說起來,錦鄉侯也是因為軍功封侯的,隻是眼下的小錦鄉侯蘇曜雅愛詩詞。醉心文辭,這錦鄉侯的名聲倒從武的換成文的了。敏君細細想著先前曾聽到的一些閑話,唇角微微翹起,又是打量了幾眼,看著門房的人都迎了上來,方才放下簾子,轉過頭就看到孟氏含笑的眼:“怎麽,瞧著這錦鄉侯府如何?”


    “這哪裏有女兒這客人說話的餘地。”敏君笑著回了一句,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隻覺得車轎微動,半晌後,便有婆子請孟氏、敏君下了這馬車,又換上一輛青幄小轎,一路穩穩噹噹抬到了一處院落的門前。


    待得孟氏、敏君扶著小丫頭下了轎,早有幾個穿紅著綠的嬌俏丫鬟上前來廝見,一麵笑著請安問好,一麵猶自笑著說些隨常的話兒,什麽夫人、姑娘小心些,昨兒才落了雨,小心地滑,什麽我家夫人早就念著夫人、姑娘。可巧這會子就來了。說得很是熱絡,卻又不顯得噪雜不堪。


    孟氏笑著回了兩句,有些話就是點頭,有些話卻是謙遜地推說兩句,偶爾應承兩句,竟也是疏朗大方,並不見侷促。敏君將這些看在眼中,臉上卻隻帶著笑,隨口說兩三個字,並不多言,倒是默默靜聽的時候更多一些。


    幾個丫鬟看著這頭一側上門的母女兩人,說話行事都透著低調淡然,口中雖然依舊是熱絡著,但那客氣的勁頭卻少了一點子,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味道來。她們是專門管著迎客的事情,今日又被老太太、太太囑咐過兩次,知道這兩位可不是普通的親友,怕有什麽大的來頭,因此也不肯怠慢疏忽了,越發得熱情起來。


    就這麽分花拂柳,踏著青石鋪地的雕花石板路,敏君與孟氏繞過一個假山石,就瞧見一處連著五間的大房子,粉牆黛瓦綠窗牖,青簷一溜兒連著捲起,前有溪水池塘,台階便微微洇出些淺淺的苔綠,兩側抄手遊廊掛著些鳥籠,婉轉掩映在碧樹繁花之中。軒闊之中透著清雅閑情,並不露富貴俗套。


    此時,那大紅灑花蟠鳳堆錦簾微微一掀起,孟氏與敏君抬頭一看,俱是吃了一驚——馮氏竟扶著個丫鬟,親自過來相迎。她今日穿著大紅五彩鸞鳳遍地蓮的對襟褙子,鵝黃繡百花的細褶子絹裙,髮式端雅,滿頭珠翠熠熠生輝,竟生生顯現出一股富貴雍容之氣,連著蒼白的臉色也遮掩了幾分。


    “馮姐姐何須親自來迎。”那孟氏看著是馮嫻親自過來,也是吃了一驚,她一麵忙著上前來扶住她,一麵細細打量著:“瞧著姐姐麵色不大好,正該是休息著,倒是我來的不湊巧了。”


    敏君也上前來,悄沒聲息地扶住馮嫻的左手,低著頭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卻還是由不得偷偷地往她的臉上看了幾眼。馮嫻看著她如此,便笑著拍了拍扶著自個的手,方抬頭與孟氏笑道:“這是我的老症候了,多少年都這麽過來,隻瞧著麵色不好拔了。旁的並不打緊。”說完這話,她又頓了頓,眼底有些微意味深長:“就是一件,坐在裏頭未免太寂寞了些,總盼著有人過來說說話,熱鬧熱鬧。隻是府裏頭人口少,這件事也沒法子。今兒好了,妹妹過來了,敏君這小丫頭與我頗有些緣分,說話也入巷,隻盼著妹妹多讓她過來。不要拘著方好。”


    聽得這話,孟氏笑了一笑,並沒有將話說死。這幾句話的功夫,一行人入了屋子裏。自然,馮嫻坐在西側的主位上頭,孟氏坐在下首東側的一張搭著銀紅灑花椅搭的雕花椅,敏君見了,便緊靠著孟氏坐下。


    方才坐下,那邊就有數個身穿青綢馬甲,白綾裙的丫鬟端了香茗、細點、瓜果等物來。馮嫻笑著說了兩句話,又勸敏君嚐一嚐這府裏的特色:“旁的倒也罷了,不過隨常的東西,隻這鬆子奶糕,人人吃著都說新奇著緊,正合適小姑娘家的。”


    敏君笑著應了,看著那一碟子鬆子奶糕,絞成大大小小的荷葉兒蓮花模樣,邊上放著一汪淺綠濃汁,生生擺出一副蓮塘玉溪的模樣,很是新奇。邊上放著白瓷小碟子、一雙銀箸、一個小銀匙。


    略略嚐了幾塊,果然與旁的不同,鬆子的清香,濃而不腥的奶味,軟糯而不粘牙的米糕,稍稍有一點點沙冰的細碎口感,交融在一起,敏君眯了眯眼,笑著道:“馮姨這裏的糕點都與旁人家的不同,這鬆子奶糕瞧著好,吃著更好。”


    “你若喜歡,回去的時候我送你一盒。隻怕你先前吃著說好,等一會吃多了,又覺得不過平常了。”馮嫻笑著回了一句話,又側過臉與孟氏說些別後的家常話兒。真在這時候,那邊忽然有丫鬟回話道:“瑾二爺來了。”


    馮嫻聽得這話,笑著側過臉與敏君道:“前些時候你們兩個相處再好不過,這些日子。瑾官總念著你,也不敢再跑過去,隻和我鬧騰,這會子想事什麽報耳神與他說了,忙忙趕過來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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