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認真回憶那天的場景。  可也沒什麽好回憶的,像一場夢一樣。  他隨波逐流,他奮力擊水,妄想著逆流而上,又被人生的洪流裹挾著直衝而下。  長夜漫漫,星子閃爍,偏遠的大山裏有都市沒有的繁星夜空,靜謐美好。  睡意朦朧的月色裏,他聽見葉生吟誦:“雖說路途遙遠,但已經上路,正在走來,告訴你,它決不會後退,也不會停下。”  作者有話要說:  周二今天份的更新提前~  注解:  不要著急,最好的總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縱使傷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為你不知道誰會愛上你的笑容,對於世界而言,你是一個人,而對於某個人,你是他的整個世界。——狄更斯的《雙城記》  “雖說路途遙遠,但已經上路,正在走來,告訴你,它決不會後退,也不會停下。”——狄更斯的《雙城記》  我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沈從文《從文家書》,也是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情書。第52章 繼承  葉生回鄉那天, 是辭舊迎新的小年夜, 也是鄉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何老師去世的日子。  老何老師解放前是本地的名門鄉紳,造橋修路,致力於家鄉教育。  到他這一代隻剩下他一人, 家道中落, 徒留一座祖傳圍屋,依舊熱心辦教育,辦學堂。  無親無後, 更是把鄉裏的孩子們當自家孩子教育,又把圍屋改成了半個幼兒園、半個托兒所,起名為綠茵幼兒園, 專門收留和照養本地的留守兒童。  葉生小時候有幸得他老人家照顧, 啟蒙教誨莫不敢忘。  一家子寄居在圍屋的後院裏,又兼多年的恩德。  葉生這次回來,便算老人家的半個孫子,替他摔盆送葬。  他扛著靈幡走在隊伍的最前頭,神色肅穆清冷,身量頎長,纖痩而又肌理分明, 於寒風中巋然不動, 穩穩當當, 似乎可見他的沉穩可靠。  本地白事風俗繁瑣,葉生獨自應付處理,待人接物, 將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連軸轉下來,麵上依舊平靜溫和,不見煩躁,從這點來看,何大姐確實可知曉她小弟的改變。  三年不見,葉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就成長起來了,竟然讓她和何母一點不用操心,可以放心依靠。  隻一點讓她覺得不太妥當,葉生還有天真的好心,竟然答應了老何老師臨走前的委托,接管綠蔭幼兒園。  園裏的十九個孩子,一個都不能少。  與老何老師多年的鄰居,她清楚這個幼兒園是怎麽維持運轉的。  連正規的營業執照都沒有,全靠老何老師的無私奉獻,一個人硬撐著,說是會收學費,其實一直用著自己微薄的積蓄和養老金貼補。  僅因為看不下去最近的幼兒園都在十幾裏地之外,村裏大半的年輕人出去外地打工,孤兒寡老,七歲以下的孩子不到上小學年齡,隻能跟在大人後頭下地裏刨土瞎轉悠。  老何老師就想,把孩子們都接到他這裏來照看,中午管一頓飯,順便教幾個字,能成幾個才是幾個才,他不在意回報。  他曾經說過的一席話,不僅葉生記得,何大姐到現在也還記得特別清楚。  “你們都是農村孩子,本來起步就比別人晚,何老師能做的不多,我們這邊的師資力量不夠,隻希望你們以後有考上大學的,出人頭地的,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家鄉,不用你們多做什麽,記得回來當三年老師就好。”  教育事業就像一個美好的循環,教師教書育人,總能感動一些學生,將那份美好的期望傳遞下去,為此,桃李不絕,天下亦興。  但理想美好,何大姐還是不希望那個奉獻的人是自家的,生活的重擔早磨平了她的棱角。  她想勸葉生三思,一個沒有回報的幼兒園,和一份有收入的工作,葉生怎麽能這麽簡單就選擇了前者。  他下半年才從支教的山區回來,重新進了一中教書,這高中老師的崗位多難得啊,他才教了不到一個學期,正是轉正的關鍵時候,哪有空管幼兒園的事。  還是說,葉生要放棄一中的工作……!  “小弟,你想清楚,別剃頭挑子一頭熱。”  “我要怎麽想。”天井下,葉生解了身上的白麻喪服,抖開甩幹淨,和欄杆上掛著的白布一起疊好。  何大姐看他平淡的神情就知道,她勸解不通,目光轉而落在葉生身邊一個五歲左右的男童身上,後者正主動幫葉生疊白布。  他小胳膊小腿的,能幫什麽忙,不過是因為寄人籬下,想討好最親近的葉生罷了,葉生也隨他去。  這是葉生從他支教的地方帶回來的孩子,小名槌槌,大名符辰。  剛來時何大姐還覺得有幾分刺眼,離開幾年,回來就多了一個自己的兒子就算了,怎麽還要多養一個非親非故的呢。  可這半年下來,葉生要工作經常不在家,槌槌這可憐孩子都是她帶著,倒是帶出了幾分感情。  她沒好氣地奪過葉生手裏的活:“我們娘們的事,你們倆爺們忙活什麽。”  葉生隻笑笑不說話,牽了槌槌手上去。  “不是姐說你,小弟,接了這個幼兒園,你不僅沒進賬,還要倒貼錢進去,到時候你吃什麽穿什麽,這些你不在乎,年年吃的藥怎麽辦?”  葉生一頓,摸了摸槌槌頭,讓他去找屋裏的弟弟玩:“地方我們都住進來了,大姐你又說不肯接管。”  “何老師說了他的東西都留給你的。”  “他留下的東西,可包括這個幼兒園?”  姐弟二人環視一圈腳下的圍屋,傳統的民居樓保存完好,似乎還可見上個世紀的鄉紳地主氣派。  從平麵上看呈“口”字形,集祠、家、堡於一體,中間是天井和做了孩子們上課的廳堂。  青磚黛瓦,室內用黑紅漆色,多至四層,為懸挑外廊結構,每層都有十來開間。  但那些大戶人家的陳設早年就沒了,老何老師留下來的就是一個空架子,除了一棟破舊的老圍屋,什麽都沒有。  真要計較起來,何大姐是覺得不劃算的。  她說不過越發口齒伶俐的葉生,轉了頭看何母:“媽,你看?”  何母懷裏抱著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從偏房出來,一張古板嚴肅的褶子臉硬是扯出一個笑容:“年年,要不要聽你爸爸的呀?”  年年正咯咯笑著,亦步亦趨綴在他後頭的槌槌,伸了手去捉他那隻白嫩嫩的小腳丫。  年年明知道槌槌的小個子不可能碰到他,仍然晃悠著腳躲,腳脖子上的銀鈴鐺叮叮當作響。  聽了外婆問話,年年揮舞著小拳頭,奶聲奶氣卻很有氣場地說:“要,聽爸爸的。”  何母就笑了,帶了兩個小娃娃去廚房弄飯吃。  她這個兒子主意越發大了。  何大姐抱怨葉生,何母卻有自己的想法。  她的觀念質樸,認為男孩子就是要立起來,才能當好一家的頂梁柱。  以前葉生性子軟,她壓製了他許多,現在葉生能成事了,她有什麽理由再壓製他呢?  葉生笑了轉頭看他還在嘀咕的大姐:“我沒空,不是還有大姐你嗎。”  何大姐洞悉的打算,卻仍然不敢置信。  她怎麽能行,把幼兒園交給她?  葉生用實際行動證明,他不是開玩笑的。  他不能丟開一中的工作不管,一大家子還要靠他的工資養活,但也不代表綠蔭幼兒園就不能開下去。  他媽和他大姐都能幫忙。  兩母女的日常是平時種種田,得空去山上采摘茶葉,說不忙也累,說累一年到頭又掙不來幾個錢。  何母年紀大了,帶帶孫兒也就罷了,何大姐還年輕,完全沒必要局限在一方田地裏。  何大姐沒自信不要緊,葉生當初也是這麽過來的。  年還沒過,他先把廳堂重新粉刷了一遍,購置了可愛的小桌子小凳子,又在天井擺泛了滑滑梯和蹺蹺板,這些小孩子們愛玩的東西。  接送孩子的校車是一輛二手三輪車,他給換了新的防水布,掛上彩旗和鈴鐺,遠遠就能在鄉間田野上看到。  司機是他從村裏請來的一個啞巴大哥,叫何穀聲的,人穩重踏實,以前也經常幫老何老師接送孩子,熟悉東家門戶西家院的路,交給他再放心不過。  最後是幫著何大姐做好教學計劃,四五歲的小娃娃,無非是唱唱跳跳與玩樂,再適當引導,教上幾個字。  這些老何老師以前還在的時候,何大姐在後院都是見慣的,再以她的學曆水平來說,也完全是夠的。  幼兒園開學這段時間,葉生會幫著她上手,盡快熟悉上課,她還要什麽不放心?  再不濟,就把她最看重的兒子搬出來說事,何進正值高三,一個人在縣城為高考而奮鬥,她個做母親的總不能不做出個榜樣來,還失了誌氣吧。  不到元宵節,四鄰八村的年輕人都往南方的大城市奔湧而去了,葉生的綠蔭幼兒園也要正式開學了。  他站在前院的大門口,一身還在帶孝的素服,迎接每一個送來的孩子。  家長們有的老有的少,跨過高高的門檻時,都會衝他叫一聲:“葉老師。”  小孩子們也含糊不清地喊他葉老師,以和以前的老何老師區分開來。  他看著何大姐在屋裏做賬單,一筆一筆記下每家每戶交的學費,不多,每個月三百,還有家庭一時交不齊的。  這些何大姐都記下來了。  何母領著兩個孩子在廚房忙活午飯,以後他們就要和十幾個孩子一起吃飯了,槌槌沒有什麽反應,年年卻很新奇又心動。  他長到兩歲多才從山區的犄角旮旯裏出來,身邊隻有槌槌一個玩伴,旁邊的學校裏都是要讀書的大朋友。  這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麽多小朋友。  葉生收回視線,轉身在天井高高的台階上坐下,看著頭頂一方窄窄的田字形天空。  要想開創一份事業很難,他沒有那樣的勇氣,但至少,他能做到繼承。  “是不是還少了一個娃娃。”何母很記得前院的十九個娃娃。  “有一個妮妮,她爸媽離婚了,沒送過來。”  “年前不是說要辦全托嗎,她伯伯家不肯幫忙帶她。”  “可不是,妮妮爸幹的就不是事,趁著女人在外麵打工,自己跟別的女人好了,回頭要到了孩子監護權又丟下不管。”何大姐是有感而發。  葉生係著鞋帶,掀掀眼皮:“不管這些,我先去把孩子接過來,是要辦全托還是怎樣,聯係到孩子父母再說。”  他出了前院門,迎麵看到附近藍家寨的一對父女。  那女孩年紀不大,生得嬌俏,正嘟著嘴不樂意被父親拉過來。  抬頭看到他又換了一副笑臉,歡歡喜喜跑過來叫他:“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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