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養心殿。


    看著各地新送上來的奏折,元熙帝是哭笑不得:“這還真是開了個壞頭!”


    短短不到一個月,七七四十九天國孝還沒結束,全國各地就已經出現了將近百起造反之事,關鍵是很多人就真的隻是單槍匹馬闖府衙,並且叫囂造反。


    壓根沒造成什麽實際損失。


    更別說動亂和割據了。


    可要知道,他侄子是真的殺了他親爹啊,跟他侄子的操作一比,那些拿把菜刀闖府衙說自己造反的,簡直就是在搞笑,同時也正因如此,那些地方官才不得不上奏折詢問,事情該怎麽處理。


    雖然按造反論處也不算錯。


    但這些反造的實在是太荒謬了,荒謬到他們覺得,按造反論處不太合適。


    “戴權,你說朕該如何處置?”


    雖然感覺這些事很可笑,但元熙帝稍微思索一會,還是覺得有些為難,因為再怎麽可笑,也不妨礙他們在造反。


    如果真一笑而過,寬恕放過。


    未來豈不是誰都敢拿造反說笑,萬一有真造反的混淆視聽,摻雜其中,稍有不慎可就是動搖社稷,到時不管是他當政還是後輩當政,罪過豈不算他的。


    可要真按造反十惡不赦。


    必須誅九族裁決的話。


    難免讓人覺得他過於殘忍酷烈。


    太過於好麵子,既不想自己活著的時候名聲不好,也不想死後有汙名,大概就是元熙帝這輩子最大的硬傷了吧。


    “陛下,畢竟又沒有造成什麽大的影響,不若還是由刑部自行裁決吧。”


    戴權好歹陪了元熙帝近三十年,比他媳婦兒女陪伴時間都要長得多,又豈能不明白元熙帝的想法,當即建議道。


    既然為難,那就推給邢部唄。


    回頭萬一出事或者有罵名,那也是由刑部來擔著,實在不行,撤掉一兩個主管此事的刑部官員,表明態度就是。


    這些年為了與太上皇爭權,元熙帝他也沒少做敵不過,舍棄自己人的事。


    “刑部……


    就怕他們不敢,回頭還會把這些奏折送上來,不過問題的根子還是那些庶子女,甚至於妾室被苛待的太厲害了。


    知道靠自己,恐怕無法報複……


    又受先前那事的啟發,這才想到了這麽個同歸於盡,替自己報仇的想法。


    你看看這個奏折,菌縣秦家,一個女子遍體鱗傷,被活活斬斷了一條胳膊闖進縣衙,大聲辱罵朕,怒吼要造反。


    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麽呢。


    就已經失血過多而亡。


    她是被那個秦家強搶入府,父母也被秦家那個畜生害死了,甚至於她本人都是抱著必死之心,從秦家跑出來的。


    胳膊則是被追她的人砍斷的。


    追殺她的人更是直接闖進了府衙。


    若非正好有繡衣衛在場,恐怕她就這麽死了,也不會有造反折子遞上來。


    唉,她這哪是在造反啊!


    她這分明是在用自己的命告禦狀。


    如此一來,她罵朕的那些話倒也不算過分,確實是朕的失職,唉,這些還隻是爆出來的,還隻是僥幸逃出來,並且活著闖進府衙,同時還正好有繡衣衛在場,不用擔心被當地縣令壓下來……


    恐怕沒報上來,被壓下去的造反。


    還有很多……


    類似的悲慘故事,隻怕是更多!”


    又看了本將前因後果講解的十分清楚的新奏折後,元熙帝內心感慨不已的開始發散思維,考慮更深層次的問題。


    並且越想越覺得心驚,越覺得百姓疾苦,地方士紳作惡,官員互相包庇。


    “朕當年母妃去世後,有段時間的日子過得也是相當難熬,不過相比較於奏折裏的一些人,還是要好太多了!”


    又一本奏折看完,元熙帝甚至於還生出了些共鳴感,雖然當初苛待他的那些人都已經死了,不用他出麵開口或動手,就有的是人,幫他把那些人弄死。


    但童年記憶終究還是挺深刻。


    至今都能回憶起當時的惶恐憤懣。


    好在沒幾年他就出宮建府了,不像奏折裏的一些人,一直被欺壓受辱,甚至於吃不飽,日子過得還不如奴仆,光是設身處地在腦海裏想想,元熙帝都覺得有些受不了,同時內心天平也愈加向要嚴懲造反者家族的方向傾斜,不然都感覺有些對不起那些用命來造反的人。


    奏折看的越多,他就越覺得,那些造反者哪是在造反,分明是在告禦狀。


    若真因為沒造成什麽惡劣影響,就輕拿輕放放過他們背後的家族,元熙帝他甚至都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的童年。


    是對自己童年的背叛。


    不過最後他還是沒有自己直接下決斷,而是在第二天早朝特地挑了幾個比較鮮明的例子,讀給在場眾大臣們聽。


    並且詢問他們的意見。


    本來元熙帝以為,向來古板的那些老大臣們說不定就要堅持誅九族,到時他做好人調和,表示用不著誅九族,隻族滅就行,既能起到一定威懾作用,並且讓他念頭通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他的仁善,勉強算是兩全其美了。


    然而早朝的局麵並未如他所料。


    很多大臣都認為不該嚴懲。


    甚至有人認為,應該隻懲罰那些胡鬧的造反者,其中李太傅更是堅持道:


    “這些造反者中除了少部分確實有冤,剩餘者都是為人子女的畜生,不想忠君報國,隻因父親的一些忽視,或者嫡母的少許苛待,就敢如此膽大妄為。


    實乃不忠不孝,畜生不如……


    他們所作所為非是造反,乃是忤逆不孝,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可這些畜生卻要以一己之力冤枉全族造反,連累全族,甚至於使得整個家族香火斷絕,如若陛下不能明察秋毫,豈不中了他們的計,並惹得天下人為之驚恐不服啊!”


    因為經曆不同,地位不同,身份不同,屁股坐的位置不同,看待同一件事的角度自然也有所不同,李太傅等人看到的是,那些家夥簡直就是家族罪人。


    生下來便該溺死的那種!


    不過受了些苛待,就妄圖讓全族陪葬,心思惡毒至極,萬一真按造反誅九族論處,同時相關消息傳開,引一些逆子畜牲模仿,不知得造就多大亂子呢!


    如果再有人設法引誘搞事,誰又敢保證,自家不會出現類似的畜牲兒女。


    旁支親戚出現類似情況也是麻煩。


    所以李太傅等人早就已經相當有默契的共同決定,一定要將這股歪風邪氣徹底刹住,隻有讓這一批想要用自己的性命複仇,帶著全族一起死的人們徹底絕望,才能阻止之後其他人繼續模仿。


    甚至於他們還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是為了天下穩定!


    公平公正,又豈有穩定來的重要!


    “哦,那照愛卿這麽說,以後造反無罪了,不對,造反是忤逆君父,實際上也算忤逆之罪,好個偷梁換柱啊!”


    不用說,元熙帝心情很不爽。


    是一種局麵失控的不爽。


    “陛下言重了,是人都能看出來那些人的造反有多麽可笑,他們隻是口頭說說罷了,既無一兵一卒,也未掀起什麽動亂,若真按造反論處,恐難服眾。


    況且如今國孝尚未過去,不若還是大事化小,莫要掀起大案血腥了……”


    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李太傅願意給元熙帝麵子,可一旦涉及自身乃至整個群體的利益,他就不能再忍了。


    隨即,其他官員也紛紛附和。


    顯然他們已經形成聯盟,希望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怎麽都不能以造反論處,不然影響就太惡劣了。


    他們就算能管得了自家人,也管不了旁支族人啊,萬一有人受影響,或者說受威脅之類,也來這麽一出,到時候也按造反論處的話,他們豈不就慘了!


    為了不留下這麽個隱患。


    他們必須將這些苗頭徹底摁死。


    而這時,元熙帝也總算反應過來他們為何如此,但讓他就此輕輕放過,他也不甘心,不過此時他確實沒什麽好主意,所以隻能表示他還得再考慮考慮。


    暫且將此事揭過……


    並且繼續商討其他事宜。


    下朝後,元熙帝是越想越生氣,太上皇活著的時候,這些個大臣就不怎麽聽話,他勉強還能理解,可現在太上皇死了還不聽話,那太上皇不白死了嗎?


    可畢竟,此時反對的是絕大多數大臣,當某件事,大多數大臣都反對的時候,即便他是皇帝,也有些無可奈何。


    然後,他就遷怒白聖了。


    畢竟將具體情況如實披露出去,可是白聖在長安宮當中,提出來的建議。


    白聖與眾大臣們誰是軟柿子。


    元熙帝還是能分得清的。


    所以氣憤難耐,想要發泄下的元熙帝,兜兜轉轉,最後來到了白聖的翠霞殿,並且進去就直接拿這事質問白聖。


    白聖此時真的很想翻白眼罵人。


    不過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委屈道:


    “陛下,老身的建議也確實是為了您好啊,如今天下百姓不都很清楚太上皇的死因,也沒有任何有關於您的流言蜚語,如果真像李太傅所說那樣,有所遮掩,甚至於拚命遮掩太上皇的死因。


    您確定現在局麵還會如此?”


    “怕是不知多少人懷疑欲蓋彌彰。”


    說到這的時候,元熙帝的臉色明顯要好看了不少,因為他其實也清楚,白聖說的沒錯,而白聖當然是趁熱打鐵:


    “至於李太傅所謂的,天下無不是之父母,那怕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奏折裏那些人所遇到的那些事,如若他把那些事情全部都經曆一遍,還能說出那番話來的話,老身倒是敬佩他。


    沒經曆過說那麽些話。


    不過隻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白聖現在大概也能揣摩出些許元熙帝的心思想法,在她自己並沒有造反逼宮準備的情況下,自然隻能盡量迎合。


    設法說些對方比較愛聽的話。


    果不其然,此時的元熙帝臉色變得更加溫和了些,雖然沒說話,但微微頷首的表情動作,無疑很認可白聖的話。


    此時的他明顯不是將自己代入了父母角色,而是帶入了子女角色,而父母角色當然是太上皇,他是真心覺得,要不是太上皇瞎折騰,搞平衡,他那些哥哥也不會鬧得不可開交,雖說最後是他漁翁得利當了皇帝,可太上皇卻依舊不放權,平白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問題。


    這一切明顯就是太上皇的不是,他為了不擔上不孝的罵名,卻隻能忍著。


    所以在聽到李太傅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時,他內心是格外不爽,而白聖這個老太妃作為太上皇的長輩,此時不認可這句話,在元熙帝聽來,就更像是與他一樣,對太上皇沒那麽認可。


    “但大肆誅連,確實也不妥……


    老身倒是有個主意,可不是老身要幹政啊,就是說說自己的想法,如若順著李太傅他們的話,那些叫囂造反的都是忤逆不孝之輩,合該將他們處死,可不還有一句子不教,父之過呢嗎,以此來誅殺他們父親嫡母,不也理所當然。


    其他人等,則索性一並拿下。


    有罪治罪,無罪便放了。


    如此一來,倒也勉強能算是隻誅首惡,並未大肆株連,最重要的是,對得起那些不惜用自身性命告禦狀的人。”


    聽到這,元熙帝的臉上已經不由露出了些喜色,用子不教,父之過,來應對李太傅的忤逆之罪,不就是以魔法作為魔法,確實巧妙,而且還相當合理。


    後麵的那些提議。


    就更符合他的心思了。


    一時間,元熙帝都有點懷疑,這甄老太妃莫不是會讀心,怎麽能將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徹,每句話都正中心扉。


    不過想想他還是覺得不可能,隻將一切歸咎為人老成精,對方活了這麽大歲數,懂得多點,對人情世故,甚至對他心思的了解多些,倒也不算太離奇:


    “老太妃所言甚是,朕唐突了。


    看來有句俗語,說的倒還真有些道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太妃世事洞明,一番言論給了朕不少啟發啊!”


    心情不錯的又與白聖寒暄了兩句。


    元熙帝就告辭離開了。


    同時內心隱約有點懷疑甄老太妃與他父皇間的關係,可能遠沒他想象的那麽簡單,說不定甄老太妃還充當參謀。


    替他父皇出謀劃策呢!


    不然一個深宮老婦人,怎麽可能會懂得那麽多,隻根據他的一些抱怨,就推測出了朝堂情況以及他的心思,並且十分適時地提出了很不錯的解決辦法。


    一個沒能力的老婦人好對付,可如果對方是一個能幫她父皇出謀劃策的老婦人的話,有些事說不定就得緩緩了。


    誰知道她還隱藏了什麽勢力手段。


    反正都這麽大年紀了。


    把她熬死,再對甄家動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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