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之後我還愣了好半天,主要是我從來沒覺得他還有這麽細膩的心。當時我倆在等藝術團的同學們走完,我記得我是一手抓著他的書包帶子,一手抓著他帽衫上的帽子,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從樹叢裏拖出去,他還一副誓死不從定要抗爭到底的架勢,導致我倆在馬路牙子上就是倒在一團。而且一抬頭就看見醒目的紅色裙擺,在往上看,就是幾個手挽著手的藝術團學姐。我倆二話沒說蹦起來就跑。倒不是因為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主要是太丟人了。某中學兩名男子高中生扭打著從灌木叢滾到馬路牙子上,還能有比這更丟人的事情嗎?*那段時間,我一直有一個煩惱。我想勸宋嘉遙來參加我們班的藝術節表演。我們班主任是鄧麗君的忠實粉絲,挑選節目的時候,他一意孤行決定,讓我們唱當年那首紅極一時的小城故事。你們能想象到,五十多個人合唱這樣一種甜蜜的歌曲,其中還有四十多個糙漢的聲線,隻有零星幾個細弱的女生夾雜於其中。我本來是很抗拒的,小班任估計也看出來了,叫我去前麵那根小細棍子指揮,我原想著如此也挺好的,不用丟人現眼,也不用顯得太不合群。但是,沒想到我們班主任的操作可以那麽騷,他竟然讓我們全班再唱高潮部分的時候,手拉著手一左一右的晃,而且對於那些沒有節奏感的人來說,真的很難晃得整整齊齊,我在前麵看整個場麵,就像一從麻稈被海風吹得東倒西歪。可轉念一想,我有點心動。合唱的隊形是按身高排的,我們班男生多,而且在男生裏,我和宋嘉遙明顯是高出一截了。如果我倆參加到合唱的隊伍中去那小班主任勢必會,為了排麵的整齊,把我倆扔到最後。心動。好想再名正言順地牽一次他的手。不過宋嘉遙能給出來的答案,我拿腳趾頭都想得到。不可能的。後來我問他,當時是不是不想和這個鎮子上的任何人有交集。他不回答我,反而欲蓋彌彰的左看右看。直到我卡住他的臉,讓他不得不直視我的眼睛,他才點了點頭。我又問他,那我呢?他說,你是意外。*藝術節當天下午,我果然沒看到宋嘉遙的身影。說不失望是假的,那天我換上了一身板正的西服,還偷偷打了我爸的紅色領帶,盡管隻有我自己覺得帥,卻還是忍不住想讓他看看。開幕是漫長的領導講話,不過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廢話沒有什麽吸引力,緊跟著就是高質量高排練度的藝術團組合節目。大概半個小時以後才能到各班出場,小班人本來想著爭一個開頭或者壓軸,但是節目審核的時候直接被校長調到了中間的位置。也就是說,我們班的節目結束之後,就是中間的燃火環節。校長真的很壞心眼,他特意把篝火環節提前了一點,我們這邊還沒結束,那邊家夥什就已經抄好了。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不想讓我們班這顆老鼠屎壞了藝術節的整鍋粥。畢竟是十年一度的篝火晚會,誰還有心思去聽這不怎麽悅耳的大合唱呢?反正我是指揮不下去了,關鍵是我的指揮,也沒有什麽用處,他們該跑調的還是跑調,能跑到丈母娘家去的那種。聽到後麵有要點火的兆頭,我也顧不上在旁邊一邊比劃一邊搖頭晃腦陶醉其中的小班任,回過頭去看即將一飛衝天的火焰。剛剛好。時間剛剛好,火光就在那頃刻間占滿了我的視野。可是在暖色的火焰中央,卻有一顆怎麽也忽視不掉的榕樹,它殘敗的枝葉下掩蓋一雙彎得恰到好處的眉眼。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場麵。那是我晚上放學撥開灌木叢就能看見的眉眼。*我從舞台上跑下去,動作幅度很大,製造出來的噪聲很吵,但是沒有人在乎,他們的關注點都在那堆篝火上。我路過三三兩兩抱在一起歡呼的女同學。路過小心翼翼地牽著手,極快親吻了一下的情侶。路過眼裏映著火光的老門衛。穿過人群,穿過凹凸不清的沙地操場,越過矮圍牆跑到那棵榕樹下麵,想都沒想,對著它粗壯的枝幹又踹又搖。我用的力氣大,沒幾下就晃下來一個被吃掉一半的蘋果,它還正正好好的砸到了我的額頭,但是我沒喊疼。宋嘉遙的聲音隨即就從上麵傳了下來。別搖了別搖了,我在上麵呢。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