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有這麽一天,”遙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把他的泥手印拍到了我忘記換下來的白大褂上,“我感覺我也快了。”“遙叔!”我喊了他一聲,卻又說不出來什麽。他把手抹幹淨了,就自顧自地活動了一下老腰,腰還挺配合他,嘎嘣嘎嘣響了兩聲。“等我死了之後,不用火化,不用下葬,給我扔海裏就行。”他說。“不可能。”一直站在後麵安安靜靜的我爹突然生硬地打斷他。我倆一齊回頭看他,夜色之中他明顯躲閃了一下視線,半晌又僵硬地別過頭。“我不會遊泳。”遙叔突然大笑起來,隨手解開自己小禮服的扣子,朝他擺了擺手,說道:“可別,左柏川,我要是死在你前頭,你可千萬別來找我。”“怎麽?你怕不是惦記著哪個女鬼吧?”我爸立刻豎起眉毛,“你又想吵架是不是?”這一次麵對先一步露出凶相的我爸,遙叔卻沒再跟腔,他可能是在笑著,也可能隻是嘴角天生上揚的那個弧度。“我沒開玩笑,左柏川。”*那天之後,我終於迎來了家裏兩個爹最長時間的冷戰。準確來講又是我爹單方麵的冷戰,因為遙叔總忘了他倆在冷戰。起因也很荒誕,我爸希望兩人能一起辦一場金婚宴會,但是遙叔拒絕了,他覺得自己活不到那天,至少沒辦法保持清醒。家裏的氣氛也一度很詭異,詭異地就像我每天遇見小警察的頻率。我最近早上總能碰見他騎著小摩托在我們小區裏麵轉悠,看見我之後就一個急刹車停到我邊上,然後一臉正氣地告訴我他在巡邏。“我發現你年紀不大,一天天操心的事兒不少。”每次的發展都是我不知不覺就坐在他的摩托車的後座上,然後把這些天的事兒一五一十的給他講了。他的聲音從前麵傳過來,和著風聲,顯得有點不真實。“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給你家放兩個老爺子試試看?”我生氣地回道。“我家隻有一個老爺子,還打了一輩子光棍。”他說,“你呀,就老老實實的當個傻兒子,相信他們,也給他們一點時間。”我下意識抓緊了他製服的衣角,沒在說話。“會好的,都會好的。”他說。*“如果有一天你意外離世了,你會希望你的戀人記得你嗎?”年末的時候高中的班長舉辦了一場同學聚會,在附中對麵的火鍋城裏,當時班級的散夥飯就是在這裏吃的。上一次聚會還是在六年前,我們剛大學畢業的那年。我和班長大學也是同學,他考到了我們學校的計算機專業,本科畢業後就開始幹自媒體,算是我們這一群社畜裏麵過得比較輕鬆自在的了。聽到我們的調侃,他卻連連,擺手說:“看上去自由,其實時間早就被熱點給綁架了。”就比如說現在,連同學聚餐,這麽輕鬆愉快的時刻他都在忙著從我們這裏收集素材。“來,說說,都說說。”班長開了瓶酒,給我們麵前的杯子道上,然後招呼對麵那桌的女同學,讓她們隨意。“就當幫班長個忙了,這個話題太老,實在沒什麽新思路了。”結果我們這桌理科男麵麵相覷了不到1分鍾,那桌的不再年輕的小姑娘們就開始眾說紛紜起來。“其實這個問題挺糾結的,怕他沒了我之後過得不好,又不甘心他有了新人過得太好。”“哪有什麽可糾結的,我死都死了,當然要永遠活在他的心中了。”“你這種愛太自私太可怕了,要不得,要不得。”“怎麽還上升到愛的高度了,咱們現在不都是搭夥過日子嗎?高中時候暗戀的男生,你睡到了?”一到這種帶著思辨性的問題就能看出來已婚和未婚女人的差別,我心裏想著,多少年之後的她們就會從大齡剩女變成中年婦女或者中年剩女,心裏還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雖然說,除了高中時候的班主任,我對中年婦女的可怕,並沒有其他更深的體會了。“吃你們的,我這是問我們男同誌呢。”班長及時製止了這幫大齡少女們逐漸火熱的爭論。“不好說呀,這人死了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也不可能有什麽在天之靈之類,說起來怪嚇人的。”“哎呀,你們好好審題,這題這麽出,不就是為了假設能知道。”“算了,算了,”班長聽了一會兒就開始頭大,“我就不應該問你們這些死直男。”“哎,你們看左博士的表情,我怎麽感覺咱班這千年木頭好像開竅了呢?”我:嗯嗯嗯?幹嘛突然提到安安靜靜對著水蒸氣發呆的我。“我的媽呀,突然好想聽聽左博士的發言。”“是呀,是呀。”我上高中到時候,我爸在微生物領域就已經出了點小名,他們都管我爸叫左教授,順便就給我起了一個左博士的外號,卻沒想到我還真就讀了博士。“我的話,應該不會吧。”我支吾了一下說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說來話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哲學少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哲學少男並收藏說來話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