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啊,原來認識的。”旁邊看熱鬧的兩人覺得有些無趣。林趯把寧非從頭到尾給看了一遍,他原本不相信江澤的話,看到車底下露出的那一雙腿時,他還告訴自己說不是,那不是寧非。等寧非從車底出來的時候,林趯沒有多少震驚,隻是覺得自己心塌了,其實他看到那一雙腿的時候,就一眼看出那是寧非,不肯承認不過是自欺欺人。明明已經還了債,為什麽寧非不唱歌了?他看著寧非的鞋,烏漆麻黑的鞋頭還沾上了油,看著寧非藍色的牛仔褲上長長一道黑印兒,還有他的衛衣,他的臉,讓林趯最無法忍受的是,他的手,修長筆挺手指上看不出原來的膚色,都是黑。林趯往寧非麵前走,身旁的人看氛圍不對,識趣的自己走開。寧非看著悶頭往自己麵前走的林趯,心虛起來,等他快到自己麵前時試圖解釋,張口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有先問他,“你不是上班去了嗎?怎麽……”林趯一聲不吭,垂頭大步流星的走到寧非麵前。“林趯,你聽……”寧非還想努力解釋,林趯上來就搶走他握在手裏的扳手,狠狠丟在地上。扳手砸著水泥地,重響一聲,又餘震著發出嗡嗡聲,像亂了的心跳。“林趯,別這樣。”“不是我別這樣。應該是你別這樣。”林趯捧著寧非漆黑的一雙手,給他又是擦又是抹,說話時聲音打著顫,“這雙手原本是要彈鋼琴的,不該弄的這麽髒。”“林趯,你不明白。”“你說我不明白,說我不懂。那你告訴我啊!告訴我到底哪裏不明白了,哪裏不懂了。可是別這樣,別讓這雙手拿扳手,拿鉗子,別弄髒這雙手。你看,擦不幹淨了。啊,真是,為什麽擦不幹淨了?”林趯揪起自己的衣服下擺,包住寧非的這雙手使勁兒的擦,“不能弄髒的,還得彈琴。”“林趯,無所謂了。這雙手早就髒了。”寧非說完這一句後,林趯的動作頓住了,“所以,我早就放棄了。”被弄的烏黑的手心突然露出了原本的膚色,寧非覺得手心裏一涼,是低著頭的林趯哭了,眼淚剛好落在他掌心。“你打電話給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有用嗎?”“我不知道。”江澤停下了搖晃雪克壺的動作,倒出一杯顏色好看的雞尾酒給水鑫。水鑫歎口氣接過,“那你還執意打給他幹嘛?嫌寧非對我們生的氣還不夠?”“我隻知道,要是他過來,寧非說不定也會過來。”水鑫抿一口酒,目光往大門處掃了掃。清早打出去的電話,現在都晚上了還是一個人影都沒見到。水鑫覺得江澤這一招並沒有用,低頭又喝一口酒,這次喝完抬起頭的時候,門口終於出現了一個垂頭喪氣的身影。“看來你這一招沒用。”吧台後的江澤看一眼水鑫,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進門正往這邊走的林趯。今早的電話好像是沒用。因為林趯身後沒跟著人。第57章 我們所有人都綁住了他林趯氣餒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江澤看一眼水鑫,水鑫撐著下巴看向了別處,刻意躲開了江澤的目光。江澤問林趯,“喝點什麽?”林趯沉默搖了搖頭。“別這麽垂頭喪氣的。”江澤的手伸過來想揉揉林趯的頭,水鑫斜他一眼,最後手隻是落在了林趯的肩膀上。水鑫收回了目光,低頭喝酒的時候小聲嘀咕著,“我是怕寧非不高興。”“寧非?”林趯聽到寧非的名字時才抬起了頭,他看一眼水鑫,水鑫撐著下巴又別開了頭。林趯的目光略過了他,往台上看,台上沒人,顯得空落落的,“怎麽辦呢?”水鑫以為林趯問的是自己,撐著下巴看著舞台,“我怎麽知道。還以為你……算了,看來寧非是真不想唱了。”“不想……唱了?”林趯拍了拍桌子,嚇的江澤和水鑫都回頭看他,“不會的!寧非他要唱的!”水鑫聽著就是一皺眉,江澤看到趕在他前麵開了口,安慰著看起來失魂落魄的林趯,“嗯,隻要你鼓勵,他一定會振作的。想到什麽辦法沒有?”林趯搖搖頭,“沒有。”江澤看他喪氣垂了頭,慌忙給他出謀劃策,“啊!或許散散心就好了。我看寧非的心情不是特別好,三月過去,現在天氣也沒那麽冷了,許多人開始踏青郊遊了。不然你帶他去散散心。”“散心?”林趯想起不久前寧非還失意抱著自己的樣子。寧非沒說他到底為什麽那樣,他也沒敢問,可他陪了寧非一天,寧非心情明顯看起來了好很多。或許散心真的有用,林趯轉頭看一眼江澤和水鑫,越發覺得江澤的這個提議聽起來似乎不錯。林趯覺得自己一個人安慰還不夠,說不定大家一起來,寧非會更開心的,一開心人就能振作起來。林趯臉上的表情開朗了起來,慢慢露出一個笑,一臉期待的看著江澤,“那我們一起去郊遊吧?我們一起陪著他,勸他。啊,對了,現在天氣變好了,我看到廣場上有人開始放風箏了。”他還收著當年元好哥哥的那個風箏,當年他們答應過元好,要堅持夢想,算是代他走完未盡的路。林趯想到時候把那個風箏放給寧非看,放的高高的,遠遠的,要讓天上的元好哥哥能看到,說不定寧非看著風箏想起了元好,想起小時候大家一起許下的諾言,又會重新開始唱歌的。林趯天真又堅定的說著,“我一定要讓寧非重新唱歌!”水鑫看著信心滿滿的林趯,撇撇嘴角端起了酒杯。酒杯碰上唇的時候到底沒憋住胸口的那股氣,啪一下放下了酒杯,轉身看著林趯,“你這人真的很煩!”林趯驚訝看著平時總是以笑待人的水鑫突然口氣變得粗魯起來,“為什麽這麽說我?”“寧非不想唱就不唱了吧。你們一個個的還自我感動的去當什麽救贖者。”水鑫看一眼江澤,指著他,“你憑什麽?就憑自己奮發向上,所以覺得有資格來指摘別人了?最討厭就是你!”水鑫的手指上了林趯的鼻尖,“你到底又懂他什麽?就知道一個勁兒的和他說,寧非你要唱歌,你得唱歌?”林趯先是委屈癟一下嘴,又立馬挺直了脊背,拍掉了水鑫指著自己鼻子的手,“你才不懂寧非。你知不知道寧非他有天賦!他可以在音樂路上發光發熱,變成耀眼的星!寧非他看起來總是凶巴巴的,容易讓人誤解,可是隻要他唱歌,就會變得溫柔,別人就能看到,啊原來他不是那樣的人。我想他給別人看到,我想他不再被人誤解。”“不懂的是你!”水鑫跳下了椅子,站到林趯麵前衝他叫喊著,“不懂的是你!你有沒有想過寧非到底為什麽心灰意冷?”“水鑫!”江澤拉住水鑫的胳膊,“別說!”別讓寧非徹底在珍貴的人麵前抬不起頭。“我就要說!”水鑫甩開了江澤的手,“那是因為他失敗過,他被自己的夢想欺騙過。你知不知道,被重視的夢想拋棄,又一次次的被人提起,心裏到底有多痛?!”“什麽?”林趯怔怔看著對自己憤怒叫喊的水鑫,又扭頭去看江澤,江澤垂著頭不發一言,他又回頭看著水鑫,“這是什麽意思?”水鑫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息情緒不再這樣激動,“寧非欠債是因為被人設局。以夢想為誘餌,引他入局。多可笑啊,他又不是個笨蛋,那麽顯而易見的騙局,他居然還被套住了。也是,誰遇到夢想成真的機會都有可能昏了頭,隻一廂情願的相信,偏執的以為自己是例外,自己會成功。夢想什麽的根本就是個大騙局!”林趯挺直的背駝了下去,耳邊是水鑫喋喋不休的話,“寧非被騙光了學費。那是他給自己準備上音樂學院的。為此他一直努力生活,可是生活欺騙了他。後來我,江澤和他相遇,剛開始的時候,寧非仍舊在努力,努力想要還清債,再攢一筆錢去讀書。雖然沒再提有關音樂的事了,可我們都知道,他還是沒放棄,大概是知道在夢想這一方麵他沒有走捷徑的運氣,所以打算腳踏實地一步步往前走。可是啊,欠的錢實在是太多了,他再怎麽打工都不夠。寵物店打工,車行修理,送水工,酒品促銷,這些都做過了。可就算一天兩份工的打,也還是不能填上他的債。然後他開始懷疑,懷疑這樣努力下去的意義,懷疑自己想要擁抱的夢想,懷疑生活,懷疑自己。”說到這裏水鑫頓了頓。欠債之後,寧非的堅持太短暫了,大概是因為那一次傷了元氣,也可能是因為……水鑫看了林趯一眼,可能是因為他的精神支柱離他太遙遠了。漸漸的感到累了,漸漸的身體再也撐不住了,一場大病,水鑫和江澤照看了他幾天幾夜,等他痊愈,人卻沒了精神。水鑫記得,自己給燒的不清醒的寧非守夜的時候,寧非的夢話一直沒停。隻是當時,寧非燒的腦袋糊塗,口齒也不清,水鑫壓根就沒聽清他夢裏一個勁兒到底念著什麽。直到後來那次,看到寧非喝醉,他才明白過來,他念的是林趯。“太累了,那樣生活太累了。即便他身體再好也扛不下去了,一場大病擊倒了他,等他身體好轉,再沒力氣追求生活。他垮了,大病過後的眼神裏隻有無所謂,麵對債主也無賴了。是我看不下去他再那樣了,所以我邀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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