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周柏條件反射出門,一把將成成抱起護住,上臂肌肉隆起,整個人充滿攻擊性,“誰在外麵?想幹什麽?嗯?程容,怎麽是你……”  剛剛成成出來,程容就想躲,可惜躲閃不及,現在被周柏抓個正著,他恨不得挖出個地縫,從頭到腳把自己埋進去:“我、我不是,我沒跟著你,我就是早上睡不著,路過這裏,想過來看看、過來看看……?”  “那你現在看過了”,周柏仍沒放下戒備,用目光送客,下巴往外抬抬,“還不快走?”  程容委屈的說不出話,腳腕在皮鞋裏卡的生疼,有幾塊皮好像被磨掉了,汗蟄在傷口裏,幾乎能擠出鹽粒:“我就、我就坐一會,坐一會就走,腳真的好疼……”  程容當時著急來t市,鞋沒試好就急匆匆帶來穿上,穿著襪子都又磨又擠,更別提完全赤腳,真的好似裸身滾砂礫,挪一步如同針紮。  周柏上下打量程容,浴袍外披一件外套,腳下隨便踩一雙皮鞋,沒係好的鞋帶髒兮兮散著,被他踩在腳底。  成成捏住肉鼻頭,嫌棄的紮進周柏懷裏:“哥哥臭臭的,好羞羞。”  程容麵色發白,無地自容,尷尬把浴袍往中間攏,想重新遮住胸膛和大腿。  周柏猶豫片刻,還是狠不下心趕走程容,他打發成成去拿糖罐,帶程容走到沙發邊,半跪在地,幫程容脫下皮鞋。  程容慌忙去抓周柏的手,周柏碰觸的地方滾燙似火灼,小腿寒毛根根豎起,渾身像在過電,劈啪電光從下而上,將頭皮燒的微微發麻。  昨晚關門時程容雖躲的快,但還是被門邊掃了一下,腳腕腫了一小圈,腳麵被皮鞋磨掉幾塊皮,東紅一塊西紫一塊,撐出幾個小血窩。  周柏抓住程容小腿,輕扭他的腳背:“疼麽?”  久違的親昵令程容眼眶發熱,疼不疼根本感覺不到,隻會猛烈搖頭:“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不對不對,哦不是不是,疼,好疼,走不動路,疼!”  周柏沒有搭話,徑直起身,從旁邊抽屜拿了雲南白藥,給程容噴上腳腕:“沒傷到骨頭,一會就會恢複。磨破的傷不嚴重,不要貼創口貼了,磨來磨去好的更慢。我給你找雙軟拖鞋,出門直接打車,不要走路回去。”  這絮絮叨叨的、如同老媽子一般的關懷,放在以前,隻會令程容厭煩。但現在重溫舊夢,這久違的溫暖太過珍貴,程容隻想讓時間無限拉長,時間暫停最好,時間消失更好,總之時間不要再動……不要讓周柏再站起來。  可惜現實不遂他願,周柏起身就要手機叫車,程容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奪過他的手機:“再讓我待一會,不會說話不會打擾你,你不理我也可以,你讓我待一會,我以後不會纏著你!”  周柏定在原地,雙眼微眯,不信似的反問:“真的?”  “真的!”,程容連連點頭,斬釘截鐵回答。  ……才怪。  好不容易重新找到周柏,怎麽可能輕易放手。  周柏得了肯定回答,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以前追逐程容成習慣,在他的印象裏,程容隨時抬腳會走,這次也不例外。  答應的這麽幹脆,可能也是因為……戲耍他沒意思吧。  他不再理會程容,轉身去叫孩子們起床,幫男孩穿鞋幫女孩梳發辮,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好像沒什麽是他不會的。  一屋子的孩子追打吵鬧,吃飯時也不老實,吃一半漏一半,湯水全都淋上前襟。周柏不發火也不生氣,耐心好像無窮無盡,一遍遍幫小孩整理餐巾,又重新舀了蘋果粥過來,給最小的孩子喂飯。  在小孩圍攏中的周柏,似乎卸下渾身的尖刺,把內裏的自己釋放出來,變得溫暖綿軟。  他是真的……好喜歡小孩。  如果我能……給他一個小孩……他會不會,重新喜歡上我?  程容捂住小腹,不知哪來的勇氣,逼他下定決心。灼熱的衝動充斥腦海,他攥緊拳頭,手指根根收緊,掌心被掐的通紅泛紫。第32章   程容轉天沒參加活動,直接訂了機票,回到他老家a市,直奔方文的醫院去堵方文。  方文比他大不了多少,和他爸爸一樣,是個天生的學究,不食人間煙火,也懶理人情世故,一年四季都穿洗的發白的工作服,不上班時也是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  一輛二手奧拓開了幾年也不舍得換,手上的表帶開了又縫,縫了又開,沒想過換條新的。  所有的錢都用於科研和實驗,打著法律的擦邊球,做著些程容父親都不知道的,違背人倫的實驗。  程容闖進方文的辦公室,單刀直入開口:“方文,我要生小孩。”  方文正在寫病曆,聞言頭都沒抬,隻抬頭攤手:“喜糖。”  “什麽喜糖?”  “你不是要結婚?”,方文抬頭,玻璃鏡片下有一雙淩厲的眼,正發出探究的光,“喜糖都不給我?”  程容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懷孕生小孩。”  “看來是發燒了”,方文點頭,把病曆本往右一甩,“出門右轉第二個門,找趙主任幫你測測體溫。”  程容依言往外走,走到門口卻沒出去,而是將門關上反鎖,往回快速走了兩步,抬腿跨上方文的桌子,居高臨下和對方對峙。  “我知道你在做什麽研究”,程容懶得兜圈子,直奔主題而去,“我去你家看到過,你以為自己藏得非常好,其實你……根本不擅長躲貓貓。”  “胡說八道什麽”,方文抬手按呼叫鈴,“再不下去,我叫保安了。”  “你叫啊”,程容心中忐忑,全憑麵上死撐,“你敢叫,我就敢直接報警,肯定夠你喝一壺的。”  “那你報警吧”,方文最討厭被威脅,情緒上來,理智也莫名消退,“你報警,我和你父親母親,還有你所有的親人,全都會被牽連進去,一個都別想跑。”  “所以說,咱們達成共識,別把他們牽扯進來,你好我好大家好”,程容見好就收,依舊笑眯眯談判,“我知道這樣的技術,在美國已經成熟了,但因為經濟政治等因素,還沒有傳到國內。隨著時間發展,說不定未來人造子宮、體外子宮都會成為常態,甚至現在都可以通過打針,控製體內胚胎的數量和性別——我說的沒錯吧?”  方文沒接話,冷冷看著程容。  程容厚著臉皮,湊上前再接再厲:“我完全可以作為你的樣本,對不對?即使你不答應,我也會去美國做這個手術。如果我在那邊成為一個實驗體,那實驗數據,可就不屬於你嘍。”  程容循循善誘,仔細觀察方文的表情。  他相信這對方文來說,是個天大的誘惑。  一個主動且配合的實驗體,一個願意簽署所有風險自擔文件、知根知底,保證不會透出口風、永遠不會背叛他的誌願者。  這對於上學時連跳幾級,不到二十歲就讀博,放棄一切醉心於研究實驗的方文來說……實在是個天大的誘惑。  “那你知道,懷孕期間,你要不斷攝取雌激素藥物,直到產下胎兒,身體才會複原麽?”,方文曲起手指,輕輕在桌上彈動,“你知道男性腹部肌肉延展程度有限,你很難把胎兒懷到足月,很容易早產麽?你知道你胃不好,孕期胎兒和你很難獲得足夠的營養,胎兒漸大後會壓迫器官,而你的身體狀況,很難承受再一次開刀手術,隻能自己順產,有很高的大出血幾率麽?”  程容憑著一腔熱血過來,根本沒想到這些,被接連不斷的話語砸的眼前發懵。  “回去好好想想”,方文按鈴送客,“沒有什麽事什麽人,值得你付出這些。”  程容兩耳嗡鳴,失魂落魄出了醫院,在附近找家酒店,囫圇栽進床褥。  他確實沒想到這麽多。  他以為這隻是個小手術,像割闌尾那樣,用了麻藥開刀睡一覺,醒來一切就結束了。  方文說沒什麽事沒什麽人,值得他這麽付出。  周柏……也不值得麽?  如果沒有周柏,以後的人生會怎麽樣?  自己不喜歡女人,很難和女人組建家庭。  那也許會找到另外的男人,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身邊的人不斷變換,直到自己垂垂老矣,依舊獨身一人。  周柏那樣的性格,會很吸引想結婚的人吧。  那周柏會和別人結婚嗎?  給別人做飯、選衣服,整理房間,給別人捶背煲湯做按摩,在別人鬱悶時安慰別人,和別人一起旅遊,和別人你儂我儂,在同一張大床上翻滾?  他想起幾年前騎馬時,他從馬背上落下,周柏想都沒想,撲過去抱住他,給他當了肉墊,自己重重砸在地上。  當時隻覺得理所應當,現在回過頭想想,如果周柏沒有落在雨後鬆軟的土地上,而是落在嶙峋怪石上,重力加速度這麽大,骨頭不知要斷掉多少。  如果後腦不幸砸上石頭,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的。  當時他執意分手,周柏可能心情鬱悶,義無反顧去山區支教,染上熱病後身體素質下降,在這樣的夏天都不敢開空調。  周柏因他承受這麽多,他為周柏做過什麽呢?  如果離開周柏,未來還能夠遇到,像周柏這樣的人麽?  程容不知道。他不想麵對這樣的未來,隻想抓住眼前可控的結果。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怕自己反悔,早早做好心理建設,衝去方文家裏找人,把厚厚一摞的文件和風險揭示書,一股腦都簽光了。  調養三天身體後,他在方文另一個隱秘的私人小醫院裏,被推入手術室中。  消毒水味充盈鼻端,麻醉打好後他突然怕了,身體抖的不成樣子,眼淚小溪似的往下淌,鼻涕泡泡混著眼淚,把圓臉襯得蒼白斑駁,在燈下沒半點血色。  方文進來擺器械,沉默看他幾秒,難得彎身弓腰,在他耳邊低語:“後悔的話,現在停止還來得及。”  冰涼酒精抹在肚皮上,靈魂仿佛隨著酒精的揮發,不斷向外抽離。  程容咬緊牙關,說不出話隻是發抖,眼睫沉的麻成一片,雙腿冰冷僵直似兩條骨架,堪堪墜扯胯骨。  他驟然想起周柏的臉。  周柏和孩子在一起時,會變得溫暖柔軟,周身散發無窮的暖意。  他幻想自己也變成了小孩,可以坐在周柏身邊,靠著他,聽他講故事,吃東西時不小心沾到湯水,周柏一邊笑他會惹麻煩,一邊幫他擦掉湯汁,輕輕吻他唇角。  莫名溫暖撫平顫抖的身體,麻醉漸漸發揮作用,程容的神識越飄越遠,慢慢沉墜下去,直到徹底消失。  “開始吧。”  方文鎮定開口,冰涼的手術刀沿著劃好的線,慢慢割進皮肉中。  作者有話要說:  ps:感謝朋友們的留言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們比我更了解他們,沒有你們說不定就坑了……?真的留言越多越有更新的激情。第33章   程容再醒來時,真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消毒水味縈繞在鼻端,蹭的他鼻頭發癢,想猛打幾個噴嚏,噴出滿嘴苦澀。  手上不知連著什麽,像是心電監測儀之類的東西,手邊好像有個鎮痛泵的按鈕,程容在手心捏捏,沒感到有什麽作用。  刀口漸漸複蘇發癢,麻癢中混著頂不住的疼,程容猛按手中按鈕,試圖緩解脊骨酸痛。  “沒用的”,方文進來看過刀口,又掀起程容眼皮,“鎮痛泵7~8小時才會起一次作用,在你手裏這個按鈕,隻會對你產生心理作用。用太多鎮痛會上癮,嚴重時會發生呼吸抑製,你不想交待在這吧?”  “方文,你……”,程容氣得眼泛淚光,口唇抖動艱難開口,聲音像從喉管擠出,喘息似風箱沙啞,“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話,你的患者……居然沒有……趁你病……要你命?”  “我隻是實話實說”,方文鎮定坐在床邊,用棉簽滋潤程容嘴唇,“等生的時候,會比現在疼千倍萬倍,我隻是提前告訴你,給你打個預防針。還有,你有輕微胃潰瘍這事,自己也知道吧?對現在的你來說,攝取足夠的營養非常重要,不能再暴飲暴食,吃太多重口味的食物。雖然你的小孩注定不是我的,但你是我的實驗對象,我還是有基本人道主義的。”  “你有個屁啊……”,程容低聲嘟囔,氣若遊絲眼含淚花,“火鍋,麻辣香鍋,雪頂,酸菜魚,木白白做的辣條……”  “都不用想了”,方文半抬眼皮,接上後半句,“多去網上查查孕婦要吃什麽營養餐,每天給自己做著試試吧。每過一月來我這測指標,我給你拿幾個驗孕棒,回去自己對照說明書測試,發現兩條杠的話,立刻回我這裏複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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