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租些堆料的設備,就沒這麽多事兒了。” 莊炳仁小聲嘟囔,周柏聽清了,拿卷紙敲他桌麵:“說什麽呢你!” “學長好,我可以進來嗎?”,伴隨輕輕的敲門聲,一道軟濡的聲音,從門縫流入,“我是國商院的程容,早上發短信報名的。” 周柏輕咳一聲,忙抽手正襟危坐,擺出嚴肅姿態:“進。” 程容得了允許,輕輕擰開把手,緩步走進。 他見到兩位學長,有些拘謹的笑了,酒窩嵌在娃娃臉上,線條柔和乖順:“我很喜歡攝影,想加入咱們社團。” 他一進來,周柏像被什麽擊了一下,腦中發愣,掌心的筆轉了一圈,顫巍巍往下滑,筆帽滾到腳邊。 談戀愛可以。 結婚……也可以。 兩個突兀的念頭,一前一後,從心底瘋狂湧出,靜寂許久的枯井突然回暖,泉眼冒出成股的活水,水波嗚咽奔鳴,隨著心跳的震顫,蜂擁流遍全身,泉水伴著血漿,瘋狂循環一周,又驟然停止,向後激流勇退,心跳速度放緩,唾液像被抽開,身邊的景物風一般掠過,眼前延出茂密森林。這個羞澀的男孩,就站在碧草林蔭間,抬起小鹿似的眼,羞澀衝他微笑。 屋內的氣氛莫名安靜,程容卻沒太注意周柏的臉,他輕輕踮腳,試圖通過布料,看清周柏的胸肌。 莊炳仁無奈,隻得流程性問程容幾個問題,程容收回目光,挨個好好回答,讓人挑不出毛病。 莊炳仁習慣性點頭,讓人回去等消息,程容走到門邊,剛準備出去,周柏突然大步上前,輕攥他的胳膊,把他圈在門邊:“你——” ——有男朋友嗎? 這句話在唇邊一轉,險些抖出,可是對上學弟的眼,老破車硬是來了個漂移轉彎:“——別急著走,你通過三試了,一會和我們去拉讚助。” “啊?” 莊炳仁和程容同時懵了。 “怎麽了?我可是團長,我說了算,”周柏眨眨眼睛,隻想和學弟多待一會,“早晚也得進,早進早好,對,早進早好。” 當天中午,他們一起在食堂吃的入夥飯。 周柏捧著海碗大的麵盤,臉恨不得紮進盤子,吃的狼吞虎咽,呼嚕嚕十分香甜。 莊炳仁把菜和飯擺得整整齊齊,吃飯時把菜放在米上,端起碗懸在半空,筷子上的米團形狀均勻,像用模具圈出。 程容麵前是清粥小菜,一碗水數不到幾粒米,用勺舀都舀不出。 他平時胃口一般,特別是中午晚上,都不太愛吃飯,但今天不知為什麽,看著周柏吃的那麽香,他久違的腸胃瘋狂運轉,胃酸咕嚕嚕冒著小泡,渴求食物翻滾。 “怎麽不吃,覺得不好吃?”,周柏皺眉看看程容的碗,撇撇嘴,起身去了餐口,五分鍾後,端了盅生鮮煲回來,“別喝粥了,沒營養,吃這個。” 程容有些驚訝,忙擺手推拒:“不行學長,這個太貴了,我不能吃。” “錢嘛,賺了就是為了花”,周柏取了公筷,輕輕在湯麵舀動,幫湯散熱,“還有啊,既然成了團員,就別學長學弟的客套,直接叫我周柏。” 程容訝異於周柏的熱情,他腦袋一熱,心神又向周柏腹肌上飄,周柏隻當學弟拘謹,把湯往那邊推:“行了啊,快喝,湯快涼了。” 程容如夢初醒,呆呆點頭,捧碗抿了一口。 海鮮的味道融進湯裏,有股濃鬱的香。這香氣像一道緩緩的熱溪,沿五髒六腑滑落,滋潤幹燥的胃壁。 小時候爸爸總出差,在家的時候,也每天待在研究室不回來,給他請的阿姨也忙,經常忘了給他做飯。程容自小有一頓沒一頓,生冷不忌,零食吃的比主食都多,到了高中胃就不太好,雖不嚴重卻也磨人。 他後來知道保養了,但不會做飯也懶得研究,依舊這麽饑一頓飽一頓。已經很久沒有陌生人,看他吃飯少就關心他,還給他端湯來了。 暖意在胃裏盤旋,慢慢融進心底。 “快喝,要來不及了”,莊炳仁把空碗往桌上一摔,語調鏗鏘不容置喙,“好幾家店在等我們,做人要有契約精神。” 周柏沒理他,隻對程容眨眼:“別怕,他就這脾性。時間來得及,你慢慢喝。” 話雖如此,程容哪裏還敢磨蹭,三下五除二把湯喝光,跟他們離開學校。 第一站是餐館,說是餐館卻也不像,陽光明媚的下午,整個店陰森森的開在地下,沁著莫名的寒氣。大門左右立著兩個排風扇,油汙層層堆疊,很久都沒人清洗。每踏出一步,腳下的油汙愈加灰黑,半扇破木門擋在麵前,一推就咯咯吱吱。 進了門沒走幾步,一個光頭紋身男大步走出,橫衝直撞向前,捏住莊炳仁肩膀:“你們是誰?來幹什麽?” 周柏眉頭攏起,上前兩步抓住莊,把他從那人掌心拉開:“我們是t大留白攝影團的,之前和老板聯係過,他知道我們是來談合作,不信你問老板。” 光頭將信將疑,慢慢後退兩步,又有個瘦高個從裏麵出來,眉毛上一道斜長的疤,麵色依舊不善,上下打量他們幾眼:“進去吧。” 周柏昂首挺胸,大搖大擺走在前麵,快進去時猛然停住,擰眉回頭:“程容,你出去,在外麵等著。”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少年的玉佩!(づ ̄3 ̄)づ╭?~ 謝謝朋友們的蛋蛋和海星!第5章 程容腳下一頓,反應過來,周柏怕他受牽連,不想讓他進去。 他確實想站在門口,潛意識還想後退幾步,最好腳下一滑,以鞋麵為圓心畫出冰場,迅速逃離是非之地。 但窄小的走廊狹窄黝黑,烏幽幽的入口像野獸的口,誘人靠近。 兩位學長羊入虎口,從頭到腳散發危險,程容拾起僅剩的良知,硬著頭皮上前,大聲宣布:“我也要進!” 周柏微皺眉頭,不高興了:“讓你等著就等著,別進來,乖。” 莊炳仁早站累了,推著周柏往裏走:“走吧,隻剩一分鍾,老板該著急了。” 周柏無奈,隻得轉身向前,默許程容跟進。 青天白日,這裏卻沒點燈,一路走過都是哥特式的裝飾,幽暗的牆麵上,有靜靜燃燒的紅燭,散發詭異氣息。走到最裏的辦公室,大門一開,程容做好迎接吸血鬼伯爵的準備……撞進眼簾的卻是極簡裝修,一位光頭男人正在桌後瞌睡,看他們進來連忙起身,滿麵春風走來:“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快,沙發上坐,小王去給幾位學生代表倒茶。” 瘦高個男人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倒茶,順手把門帶上。 程容一顆繃緊的心,哐當一聲落回原處。明明是劫後餘生,細品還不是滋味,胸中有點怪異的不滿。 “你們準備怎麽宣傳,怎麽植入我們餐廳的廣告?” 周柏剛想張口,莊炳仁掃他一眼,急忙搶答:“我們團成立兩年,已經舉辦了二十三次活動,每次活動少則十幾人,多則幾百人,覆蓋麵很廣。有徒步爬山、湖邊取景等野外活動,有時還和學校的黨委部門聯合,做一些優秀黨員的組織宣傳活動,照片發布在學校官方論壇上,給您看看。” 老板輕輕點頭,拿來照片翻看,周柏閑不住了,躍躍欲試接上:“未來我們準備開拓新業務,叫四年跟蹤攝影。咱們同學從大一到大四,是成年後不必考慮買房買車,有爸媽幫助,最瀟灑開心的四年,大家想留住青春的尾巴,肯定有很多想紀念的時刻!我們準備招兵買馬,成立百人團隊,隻要是我們的客戶,我們隨時待命。隻要聯係到我們,我們馬上派出小隊,有人攝影有人記錄,力求留住客戶青春!” 老板想要打斷,奈何周柏正說上興頭,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之後我們會有專門的攝影網站、攝影團隊,有獨立的大流量網站,還想拓展其它業務,寶寶攝影、婚慶攝影等等,如果發展的好,未來可以設計時裝,走私人定製大品牌路線,給客戶做綜合配置服務。” 老板努力把話題拉回重點:“廣告呢?怎麽插進我們的廣告?” 周柏向後一靠,雙臂盤起:“這個簡單,把您家作為我們的指定合作機構,以後所有的團建活動,都來您這就餐。出門旅行從您這訂餐,把您餐廳的介紹和logo印在宣傳冊上,每個入團的都得牢記於心,出門背著有您logo的小旗,走哪插哪,把您的名氣播撒在名山大川!” 老板自詡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麽天馬行空的,他猶豫一會,試探開口:“那你們準備……要多少讚助?” 莊炳仁:“兩萬。” 周柏:“二十萬!” 程容:“兩千。” 三人異口同聲,片刻之後,麵麵相覷。 第一家讚助拓展,以失敗告終。 他們從日中走到日落,從精神滿滿走到萎靡不振,後來幾人實在走不動,叫了出租往回趕,路上莊炳仁狂按計算器,忍不住嘟囔抱怨:“出門之前告訴過你的,讓你三思而後言。我先和老板談,有補充的再叫你……” “我說的哪不對了?”,周柏也有些賭氣,向後一靠,伸直長腿,“既然組織了這個團,業務早晚也得開展,我剛還沒說完呢,總被你打斷。我在想,咱們現在的社交,都太割裂了,像qq博客這些,受眾麵又小又窄。有沒有那種,能把視頻文字結合起來,短小精悍的發聲平台?” 莊炳仁早習慣他一會一個想法,也沒理他,程容倒是豎起耳朵,湊上前來:“我覺得可以!能不能自己搭建網站?” 周柏難得有了聽眾,從前排喜滋滋轉過來,剛想說話,司機突然罵了一聲,猛踩刹車,隻聽前麵“哎呦”一聲,慣性讓周柏向前一衝,腦袋咚一聲撞上玻璃。 “又來個碰瓷的!”,司機抬腳踹出,周柏揉著腦袋抬眼一看,一把拉開車門,沒理會後麵兩人,下車猛跑幾步,把摔倒的大爺扶了起來。 “大爺,大爺你怎麽樣?慢慢呼吸,哪不舒服告訴我!” 出租車前很快聚起一圈人,有人指指點點,有人掏手機撥號,周柏抱住大爺上身,輕掐他人中,給他撫胸拍背,伸手向旁邊吼:“水!” 聲波所及之處,幾個人條件反射似的,齊齊後退半步。 他又氣又急,眼神向後掃去,莊炳仁忙著報警沒看他,程容被他的目光一激,拔腿向便利店跑去,抱著水給他送回:“周柏,水!” 周柏迅速擰開,給大爺喂了幾口,程容後退幾步,站在旁邊給他們錄像,錄好後又跑回車上,尋找行車記錄儀。 交警從遠方往這邊趕,隱約也聽到120的警笛,大爺可能隻是中暑暈了,被周柏撫胸按摩一陣,已經漸漸蘇醒。趁著人又多又雜,程容衝進人群,一把架住周柏胳膊,他和莊炳仁一人一邊,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周柏抬出人堆。 天色已經擦黑,快到宵禁點人的時間,幾個人重新打了出租,一路狂奔回學校,這次莊炳仁坐在前麵,程容和周柏坐在後麵。白日裏陽光太毒,周柏脖頸被曬的通紅,扶大爺時手臂在地上蹭過,當時著急沒有注意,現在才看到幾條長長的血痕,有一條緩緩向外淌血。 周柏沒說話,皺眉捂著傷口,程容從前座抽了紙巾,幫周柏擦胳膊上的汙泥。 “要去醫院嗎?” “沒事。” “周……學長。” “周柏。” “周柏,你不怕剛剛那位大爺是……故意的?” “怕什麽,怕他碰瓷?”,周柏不太高興,脫口而出,“碰怎麽了?那麽大歲數的人倒在車前,還不知傷在哪了,怎麽也得先救命吧!再說了,誰家沒長輩,自己家長輩倒在路上,連個搭把手的都沒有,那怎麽行?對了程容,今天也得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你替我買水”,後座狹窄,周柏靠近程容,握住他的手,和他輕撞肩膀,“好兄弟。” 程容僵硬笑笑,直到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周柏的話依舊在耳邊回蕩,揮之不去。 平心而論,如果處於同樣的立場,程容不可能跳下車。 怎麽有人能這麽橫衝直撞,絲毫不懂得保護自己? 在那種情況下,應該留全證據,努力把自己摘出嫌疑,等安全了有餘力了,再適當播撒愛心。 而不是意氣用事,把自己置於潛在的風險中。 手機在掌心打轉,幽幽綠光像野狼的眼,在夜色中忽隱忽現。 它嗡的一聲,有短信進來。 周柏:“睡了嗎?” 程容心中大鼓一錘,隨即是小波浪鼓連綿叮咚,他臉皮發熱後背發癢,在床板轉了半圈。 柳鴻在下鋪打個呼嚕,程容不敢動了,悄悄把手機壓在肚下,壓的發燙,才悄悄取出。 可回的信息千千萬,可到了嘴邊,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想了半天,隻回了平鋪直敘的三個字:“還沒有。” 周柏的信息立刻到了:“今天辛苦了,莊炳仁就那性格,你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