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團大團未成形的黑霧湧過來,淹沒我的口鼻,我沒有試圖掙紮,窒息和缺氧讓我眼前產生幻覺般的景象,我們在一起墜崖,靈魂的碎屑被風吹散,痛苦席卷,沉進海麵。我從未如此清晰地接觸過死亡,心髒狂跳,耳鳴眩暈,血的鏽腥翻滾著湧上來,我真的會死。某個時刻,這些桎梏又全部消失了。我癱倒在床上,視線慢慢恢複清明,黎凱怔怔地看著我,也或許是看著我脖子上青紫的掐痕,神情逐漸從漠然變得痛苦——他再一次發病了。他茫然地坐在原地,臉上一副做錯了事不知所措的表情。“老婆,對不起……我隻是……”他顫抖著手想來抱我,卻在半路又收了回去。我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狼狽,但我強撐著坐起身之後,撲過去奮力給了他一拳,抄起床邊的台燈一股腦砸在他身上,歇斯底裏地朝他怒吼:“黎凱!我他媽從來沒有把你當病人!從來沒有!”我的聲音啞得難聽至極,受損的聲帶仿佛上了鏽似的。“你想掐死我,倒是幹脆果斷一點啊傻逼,掐不死我,我出門就報警告你殺人未遂!”“你讓我管你,你給過我基本的尊重了嗎?我他媽那是正常社交,行,你不喜歡,我照顧你的感受,瞞著你,撒謊是我不對,我道歉了!”“你他媽幹的這叫什麽事?你真想去坐牢嗎?那不用掐,我給你找個更快的方法。”我爬起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的頭被我扇得偏向一邊,左臉很快腫起來。我把台燈的碎片撿起來遞給他:“用這個,劃大動脈,更快,就是事後不好收拾……拿著。”他雙眼發紅,把碎片用力攥進掌心,先劃傷了自己。我把脖子遞到他眼前,咄咄逼人地讓他就照著這兒劃一刀。黎凱推開了我,把碎片扔遠,我一腳踹他肩膀上,把人掀翻在地。我們從床上滾下去撞到了三腳架,他用手護著我的後腦擋了一下。我廝打他,用手邊一切趁手的東西,瘋狂砸向他:“傻逼!傻逼!你他媽就是傻逼!”黎凱很快就比我更狼狽,卻始終沒還手。直到我筋疲力盡,最後給了他一拳,翻身癱倒在地上。從剛才我爆發之後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他變成緘默的啞巴,踉蹌站起身,一頭的血,赤著腳踩過那些碎片狼藉,把被子從床上扯下來,沉默地用被子裹住渾身赤裸的我。我推開他的手,接過被子披在身上站起來,他愣了一下,通紅的雙眼裏寫滿受傷,就像一個做錯了事討不到糖果的小孩,一瞬不瞬地看著我走到門邊,不敢挽留。“黎凱,我真的從來沒把你當病人。”我的聲帶嘶啞,一定是剛才吼壞了:“我隻是以為自己能治好你……但好像總是適得其反。”他劃傷的手掌在不停流血,那顏色和他的眼眶一樣紅:“老婆……”我看見客廳的餐桌上擺著已經冷掉的飯菜,賣相難看,不難想象黎凱是怎麽笨手笨腳地做好這一桌的。在我常坐的那個位置上有一束銀紙包裹的黑玫瑰,初春時節岔出來的美麗枝椏漸漸枯萎。我往外走,黎凱站在混沌的黑暗中抓住了我的手腕:“對不起……”他聲音發澀地道歉,難以遮掩的痛苦在他顫抖的聲線裏燃燒,他用力抓住我的手,良久才鬆開:“算了吧……”他說:“算了,你以後別在管我了。”他慢慢從臥室裏走出來,從身後抱住我。小浣熊。他啞著嗓子叫我的名字,又說,你別管我了,也別再給我光了。第19章 概要:火我在浴室裏簡單地衝洗了一下,鏡子裏的那個人狼狽得像死不瞑目的鬼,脖子上四個青紫掐痕好顯眼。我抬起一隻腳踩在浴缸邊,艱難地用手指清理屁股裏的汙物,夾雜著血絲的精液沿著腿根淌出來。做這些的時候,黎凱就一言不發地站在門邊看著我,好幾次他似乎想上前幫我,但被我用眼神瞪了回去。難堪怪異的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我實在沒力氣了,清理完之後幾乎一路扶著牆走到隔壁空置的臥室,把疲倦疼痛的身體砸到床上。就睡一晚,明天早上就離開,回我那個小破出租屋。黎凱的腳步止在門外,我沒鎖門,他也沒進來,就這麽站在那兒,從底下的門縫處能看見他的影子。我閉上眼,那影子像一隻被大雨淋濕了羽翼的烏鴉,一直在我腦海裏發出絕望的悲鳴。在搬過來之後我幾乎沒有單獨睡過覺,黎凱哪怕有時候離開一天,半夜回來之後也會摸上床抱著我一起睡。我比他先醒的時候會無聊玩弄他的長睫毛,壞心眼地捏他鼻子不讓他呼吸,我們會接吻,睡眼惺忪抱在一起,晨勃的時候也許會幫對方擼兩發。我有時候分不清我們在一起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擁抱自救的本能。在我偶爾大膽構想未來的時候,我們就像兩株彼此庇護著的蘑菇,用筋絡裏流淌的毒液抵禦外界附加的傷害。半夜我做了噩夢,是小時候逃不開的囚籠——逼仄暗黑的雜物間承載了我童年所有的暴力謾罵和那些無端的指責,戳在我腦門上的手指頭尖銳用力,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但我逐漸學會把眼淚咽下去。弱堿性的液體在我肚子裏把心肝脾肺都灼壞的同時,也為我築起築起一層堅硬的外殼。後來忽然有一天,有人敲了敲我的殼子,鑽進來抱住我,告訴我可以哭,哭出來也沒關係,因為別的小朋友受了委屈挨了打之後也會大聲哭出來。所以我就抽咽著哭醒了。很丟臉,而且我發現黎凱不知道什麽進來了,他在我身後弄出些動靜,應該沒發現我已經醒了。因為屁股的原因,我隻能趴著睡覺,就順便把眼淚在枕頭上蹭幹。他專注做事,沒看見我的小動作。黎凱正拿著一管藥膏在給我身後輕微撕裂的肛口抹藥,他動作算得上輕柔,乃至小心翼翼,厚厚塗完一層藥之後,我以為他會悄悄離開。但是他在我旁邊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