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在馬車裏看戲,正想和霍長鶴說句話,被程老爺打出的一記響亮耳光打斷。


    她轉頭看過去,程鳳瑤結結實實挨了程老爺一耳光,頭上發釵都打歪了。


    程鳳瑤難以置信地看著程老爺:“父親……”


    “閉嘴!”程老爺咬牙切齒。


    沈掌櫃似笑非笑,把盒子又交給小夥計:“看來,事情已經明了,是在下多管了閑事,既然首飾就是程小姐當的,我也付了銀子,如程小姐所言,銀貨兩訖,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程老爺感覺這張麵皮全都丟盡了,氣得手指都在哆嗦。


    沈掌櫃不再看他,從容道:“走,回鋪子。”


    四周人讓開路,低聲議論。


    “沈掌櫃仁義,沒想到被倒打一耙。”


    “還說什麽是家裏老奴偷盜,原來是他女兒自己當的。”


    “嗬,真是有意思,這大戲唱的,都分不清誰是角了。”


    沈掌櫃還沒走出人群,就聽人群外又有嘈雜吵嚷聲。


    眾人回頭,驚訝中又透著嫌棄,趕緊紛紛避讓。


    來的是一群叫花子。


    為首的叫花子手裏拿著根棍子,臉上太髒看不出年紀,穿著露棉花的破棉襖,口齒倒是挺伶俐。


    “哎,珠寶閣的首飾拍賣高價,到當鋪卻根本不了那麽多,我看呐……”


    他聲音略尖,清脆落地,在場的都聽清了。


    一聽說又是珠寶閣和當鋪的事,都紛給豎起耳朵。


    叫花子說到這兒,忽然不說了,抓耳撓腮片刻,回頭問旁邊的叫花子:“哎?後麵什麽詞兒來著,我給忘了。”


    “我看呐,就是珠寶閣的首飾不值那麽多錢,鎮南王府幫著他們賺黑心錢呢。”


    “對對,是這詞兒,”叫花子清清嗓子,“我再來一遍啊。”


    “哎,珠寶閣的首飾拍賣高價,到當鋪卻根本不了那麽多,我看呐,就是珠寶閣的首飾不值那麽多錢,鎮南王府幫著他們賺黑心錢!”


    顏如玉在馬車裏聽得清楚,忍不住抿唇淺笑。


    霍長鶴讚歎道:“貝貝的演技越來越好了。”


    沈掌櫃眸子微眯:“你們這話是何意?究竟是指責珠寶閣,還是指責我當鋪價錢不公?”


    話音未落,一輛馬車匆忙駛來,到近前停住,珠寶閣的掌櫃氣呼呼從車裏下來。


    “我看是誰在此胡說八道!”掌櫃的到近前,看一眼叫花子,“又是你們,好啊,剛才在我珠寶閣門前說這一套,現在到這兒來說。”


    “走,跟我去見官!我們好好的生意,被你們說成奸商,一群叫花子,珠寶閣的東西你們哪樣買得起?根本什麽都不懂,竟然還大放厥詞!”


    沈掌櫃點頭:“算我一個。”


    他們兩家都是錢家生意,但知道的人並不多,平時也很少提及,就是怕有的人居心不良,競爭不過就說他們暗中勾結。


    一見說要報官,“叫花子”急了。


    “別別,二位掌櫃,我們也是拿人錢財,為人辦事。”


    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掠,一指程鳳瑤身邊的婆子:“就是她!她給了錢讓我們說的。”


    說罷,還忿恨一跺腳:“我們要是進了大牢,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得加錢。”


    婆子:“……”


    程老爺驚怒交加,眼睛裏恨不能噴出火來:“還不向二位掌櫃的認錯賠禮!”


    這麽說,就是讓婆子把錯認下。


    婆子心頭淒然,剛才就滿心驚懼,得知程老爺竟然說是她偷盜貴重首飾,這是要她的命啊!


    她還沒緩過神,又讓她認這個錯。


    可她不能不認,一家老小都在府裏討生活,哪容她不聽話?


    婆子低頭上前,聲音都有點發顫:“二位掌櫃,是……是老奴的不是,老奴一心想為小姐出口氣,就買通這些叫花子,讓他們胡說八道,散布謠言。”


    婆子撲通一聲跪下,“啪啪”給自己來兩個耳光。


    “老奴知道錯了,是老奴不要臉, 一時豬油蒙了心,給二位掌櫃帶去這麽大的麻煩,是老奴的錯。”


    婆子其實是有私心的,不能不認錯,但認得又不甘心,幹脆就再罵幾句,明著是罵自己,還抽自己,其實就是罵真正的始作俑者。


    “我不是人,我該死!”


    她越這麽說,程鳳瑤臉上越掛不住。


    顏如玉揣著小手爐,勾唇輕笑:“程府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能跟在夫人小姐身邊的,都不是善茬。”霍長鶴看著程鳳瑤,眼神難掩厭惡,“就看她能不能忍得住。”


    程鳳瑤當然是忍不住的。


    剛才當眾挨耳光就受不了,現在無異於火上澆油。


    她挺直腰大聲道:“夠了!實話說了吧,是本小姐讓她這麽幹的。”


    程夫人:“……”


    程老爺:“……”頭有點暈,眼有點黑。


    沈掌櫃轉頭看著她,笑意浮在臉上:“程小姐,我們可是得罪過你?”


    珠寶閣掌櫃也怒道:“程小姐,你那日競買,我可是客客氣氣,沒有一絲怠慢,如今你卻讓人放出這種謠言,詆毀我店的聲譽,到底所謂何來!”


    程鳳瑤張嘴想說,程夫人一把拉住她。


    但她此時憤怒如火,似是把理智燃燒成灰,已經顧不得別的。


    程鳳瑤甩開程夫人:“所謂何來?你們珠寶閣的首飾賣價那麽高,你敢拍著胸脯保證說,這其中不是鎮南王妃授意的?”


    “鎮南王府一個被流放的,來了之後不缺吃食,還有住處,甚至還穿金戴銀,出入首飾樓,是誰給他們的底氣?”


    “難道你們不是互相勾結,以此謀取暴利嗎?”


    現場一靜。


    連一向沉穩玲瓏的沈掌櫃也愣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年前和諸位掌櫃一起見顏如玉時,顏如玉說過的一句話“人傻是病,沒治,不要與傻瓜論長短。”


    做生意最怕與別人較長短,糾纏不清。


    當時體會不深,但記住了這句特殊的話。


    現在,算是深切體會到。


    沈掌櫃暗暗再次感歎,王妃真是有先見之明。


    眾人都提著一口氣,目光互相輪轉,沒人吭聲。


    天呐,程鳳瑤這是瘋了吧?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鎮南王府!


    安靜之際,一道沉冷聲音響起。


    “想知道本王的底氣?不如當麵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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