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站在屋外,靜靜地聽著。


    此時看不見餘早早的表情,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但這短暫的沉默中,似有無數情緒在翻湧。


    顏如玉在心中默歎,這些古代淪入賤籍的女子,實在是很可憐,抓住一個男人,就以為抓住了能扭轉命運的機遇。


    可這男人是稻草,還是浮木,又或許隻是一道浮光掠影,不到最後,根本不知道。


    空歡喜得多,如願得少。


    不過,既然是夢幻泡影,那就越早醒越好。


    半晌,聽銀錠對餘早早道:“他不會娶你,他要來我家入贅,早早姑娘,忘了他吧,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餘早早眼淚大顆滾落,小臉蒼白:“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


    她用力抓緊玉佩,指關節都泛白:“怎麽能這樣……”


    “我……我已經……”餘早早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銀錠心頭咯噔一下:“你不會是也把清白給了他吧?”


    餘早早握著玉佩哭,卻沒有否認。


    銀錠一咬牙:“狗東西。”


    顏如玉想起初見餘早早,她頸間的草莓印,是劉鬆達?當時也是因為那枚印,她才猜測,餘早早有相好。


    這衝擊,有點大了。


    餘早早哭得厲害,銀錠實在不忍再看下去,看蜂哨一眼。


    蜂哨也正恨得牙癢,見銀錠看他,指指自己鼻尖。


    我?


    銀錠點頭。


    蜂蛸抓抓下巴,上前對餘早早道:“你別哭了,為了那麽個狗東西,不值當,以後日子還長著,你琴彈得那麽好,自己掙錢自己花,每天都能笑哈哈……”


    銀錠:“……”


    蜂哨抓耳撓腮,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勸,又怕屋裏的劉鬆達聽見,幹脆,一把拉起她往外就走。


    餘早早被拖出去,蜂哨一回頭,看到站在廊下的顏如玉和霍長鶴。


    顏如玉招手,蜂哨把餘早早帶過來。


    餘早早本來還在哭,被一拖一帶,又看到顏如玉和霍長鶴,有點怔愣住,也忘了哭。


    顏如玉把帕子給她:“別哭,為這種人,一滴淚都是浪費。”


    “早點看清才更好,好過以後已經落入火坑,抽身更難。”


    “活著,一切都有希望,別怕。”


    餘早早心中難過,自然不是三言兩語能退的,但此時顏如玉簡短有力的話,莫名讓她心安。


    正想說什麽,聽屋裏話聲起。


    暗衛又把劉鬆達帶到外間,下頜骨也重新推回去。


    銀錠看著他:“說說吧。”


    劉鬆達剛才都聽見了,現在極力想摘清自己。


    “姑娘,別聽那個樂女胡說,她身份卑賤,更是滿口謊言,為了能夠嫁人脫離賤籍,什麽爛事都做得出,什麽話都敢說!”


    “我雖然家道中落,但也是讀過書的,倫理綱常,禮義廉恥,我自然是都懂的,怎麽會和那種女子有什麽苟且之事!”


    “姑娘明鑒,可別被她給蒙騙了。”


    廊下,餘早早聽著這些話,從開始的氣得發抖,到最後竟然冷靜住,渾身都僵得發硬,一個字都不想說。


    和這種人,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銀錠盯劉鬆達半晌:“你的意思是,你是清白之身,與她從未有過什麽越矩之事?”


    “從未!”劉鬆達斬釘截鐵。


    銀錠點頭,一揮手,暗衛又把他帶下去。


    霍長鶴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響,和顏如玉示意,連帶著餘早早,往暗影中退了退。


    與此同時,舞坊的珠珠也進了屋。


    與餘早早一樣,聽說劉鬆達要入贅,愣了一下。


    她倒是沒哭,語氣多少有點惆悵,自嘲笑笑:“我便知道,他不會與我長久,我一個舞女,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不過就是逢場作戲罷了。”


    “他作戲,我也作戲,左右我也不吃虧,無非就是花點時間陪他而已,說起來,他花了錢,我陪誰不是陪?”


    珠珠福福身:“若是小姐不為看舞,隻為找我問這些,我該說的都說了。小姐若想嫁,我也不攔著,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姓劉的並非良人。”


    珠珠說罷,轉身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顏如玉看著她走,微微挑眉,這個女子倒是有些特別,那晚在燈會見她與劉鬆達站在一處,嬌小玲瓏,還以為她是個柔弱的,沒想到,嬌弱外表下,有一顆強大的心髒。


    顏如玉看一眼餘早早,餘早早雙眼還紅著,但已無眼淚,顯然,剛才珠珠的話也給她當頭一棒。


    顏如玉往屋裏走,霍長鶴在她身側,餘早早一時不知所措。


    “一起來吧。”顏如玉道。


    餘早早點頭跟上——為什麽跟上,她自己也沒想明白。


    銀錠氣得連茶也喝不下,正想摸兩根從大黃口糧裏摳下來的肉幹嚼著解解氣,見顏如玉進來。


    他趕緊站起,顏如玉沒說話,示意把人帶出來。


    劉鬆達沒想到,珠珠也被帶來了,還說了那麽一通,他心裏又懵又罵,那個賤人,竟然還敢說他的壞話,壞他的好事!


    他飛快在心裏盤算,要怎麽把話再給圓回來,怎麽順利入贅。


    剛到外屋,他就迫不及待:“姑娘……”


    一抬頭,屋裏豈止有“姑娘”,還多了三個人。


    他一愣,瞬間預感不對。


    不隻因為餘早早還在,相反,他現在在意的不是餘早早,而是顏如玉和霍長鶴。


    他能感覺到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壓迫,以及微微殺意。


    劉鬆達啞了口,喉嚨滾動,緊張地咽唾沫。


    顏如玉轉身坐下,霍長鶴坐在另一側,其它人都站著。


    劉鬆達注意到,連銀錠都站著。


    還沒想明白,顏如玉道:“開門見山吧,劉鬆達,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好好說。”


    霍長鶴沒說話,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平靜無波地看著他,腰側劍柄閃著幽幽冷光。


    他什麽也沒說,周身氣息卻更加迫人。


    劉鬆達甚至覺得,自己要是能死在這把劍下,都算是榮幸,也許……他在這個男人手中,連死在劍下的資格都沒有。


    劉鬆達預感到,他遇見了這麽久以來的最大危機。


    “您……想問什麽?”他低聲問。


    話一出口,按捺不住的銀錠衝來,揚起小胖手給他一耳光。


    “主子問你了嗎!你就在這兒胡亂開口。”


    “你隻有回答得份,懂嗎?”


    這一嗓子如雷公吼,又粗又怒,劉鬆達連打帶驚,腦子一下子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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