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域見他不細說,也不為難他,隻回到正題,說:“那剛剛的遊戲,還作數?”馥碗這才想起來,不太情願地說:“你問。”羅域忽然伸手,熾熱的掌心覆上馥碗冰涼的額頭,沒等男孩反抗,又收了回去。他站起身,走到桌邊拎起熱水瓶,倒了杯水,估摸著溫度差不多,才轉過身放到馥碗的小桌子上,意味不明地說:“身上這麽涼,還半夜泡冷水,你圖的什麽?”那杯水正好貼著馥碗的手背,熱意很快就通過杯壁,源源不斷地傳了過去。馥碗皺眉,盯著杯子上冒起的熱氣,過了一會兒,還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受著滾過喉間的溫暖,不太在意地說:“在地牢裏,晚上要下井打水,不然白天沒水用。”羅域喉結動了動,似乎並不意外的樣子,垂下眼,嗓音有些啞,問:“從幾歲開始的?”馥碗看了他一眼,說:“七歲吧。”地牢裏沒有日曆,具體的日期他也不知道。“空手爬井麽?沒有工具?”“沒。”“什麽時候學會遊泳的?”“第一次跳井過後,用了五天。”“井多深?”“不知道,九米或者十米,反正差不多。”病房裏忽然安靜下來。羅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他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那就是:“溺過水麽?”大概是最後這個問題,太過不合時宜,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他沒有開口。一個七歲的不會水的孩子,沒有任何道具輔助,無數次跳進一口井,存活率是多少?馥碗對男人突如其來的安靜有些不適應。他幹脆仰頭喝完了熱水,把杯子推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麽,就解釋了一句:“不下井會很奇怪,這裏沒有井,衝冷水也一樣。”羅域抬起頭,看著異常冷靜的少年。馥碗是真的對這樣的行為習以為常,他根本不知道害怕,或者說並不在意。羅域走過去,把杯子接到手裏,又倒了半杯回來,遞到男孩的手裏。他長得很高,這樣站在輪椅邊上,想要和馥碗說話,就要很深地彎下腰,伸手撐著輪椅的扶手。原本還有一個為什麽不睡覺的問題要問,但此刻羅域覺得,已經知道答案了。寂靜的深夜裏,男人眉眼低垂,同抱著杯子的少年對視,輕聲說:“雖然泡井水已經成了馥碗小朋友的習慣,但你要知道,你現在還在長身體,長期這麽受涼,身體遭不住。你想一直保持這個身高直到我這個年紀嗎?”馥碗不知不覺就皺起了眉,問:“真的會這樣?”“當然了。尤其是你成天不睡覺,更影響發育。”羅域抬手在少年頭上比劃了一下,輕聲說:“要長到一米八,你還需要很多努力,比如,現在去睡覺。”馥碗下意識想反駁,卻又沒有,隻扭過頭,說:“你先走開。”羅域直起腰,後退兩步坐回了椅子裏。少年端起杯子一口氣灌完水,隨即自己把病床上的小桌子疊了起來,撐著輪椅扶手就想挪到床上。誰知旁邊的人突然伸手一勾,馥碗腰身一緊,整個人就被輕輕巧巧地提到了床上,他皺眉看過去,男人便若無其事地收手對他笑。馥碗不會罵人,隻好扯過被子裹到身上,翻過身閉上了眼。他沒有問對方怎麽還不走,羅域也沒有出聲,大約是忘記了。病房裏的燈依舊亮著,隻是換成了光線更暗的一盞,寂靜中,男人似乎重新坐回了椅子裏,便再沒有動作。馥碗又撐了半小時,終於還是鬆懈下來,睡了過去。這是十年來,他第一次,在夜裏睡著,卻覺得非常安心,就連常來造訪夢境的那口井,也不知所蹤,隻剩下男人深深的眉眼,從始至終,安靜地、溫和地注視著他。***馥碗出院之前,最後一次見到羅域,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那天下午羅域突然來了,說要推他去花園看花。馥碗幾乎沒有見過花,便同意了。天氣並不像前幾日那麽炎熱,陽光僅僅是溫暖的程度。馥碗的輪椅停在花叢邊上,羅域站在他身邊,長長的影子垂在地上,看著更加高了些。這裏其實不應該種玫瑰,卻不知為何,大片大片的玫瑰競相盛開。馥碗正想著,手邊忽然覺得癢癢的,猛地低下頭,就見一朵火紅的玫瑰,正挨挨蹭蹭地磨著他的手背。羅域也注意到這一幕,眼裏便漫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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