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緣的聲音之中,不僅充斥威嚴,更像是蘊含著莫大的道法,可拘攝天地萬靈。


    話音落下的片刻,便見那天邪山的西南方,有森森迷霧湧現,並逐漸散開。


    而後,一道彎曲的路徑,宛如山間的荒蕪許久的山路,路麵清冷,兩邊雜草叢生,從灰色的迷霧之中顯現。


    寧千寒的身影,便是在這條路的盡頭出現的。


    他的身影,頗顯淒清狼狽,依舊是渾身染血的模樣。


    隻不過,寧修緣注意到,在他的腳下,竟然帶著烏黑的腳鐐,像是某種玄鐵鑄造而成,十分沉重。


    戴著腳鐐的寧千寒,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緩慢,渾渾噩噩的。


    在他的身後,則是跟著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看到這一幕時,寧修緣不由得目光一寒,眼底隨之泛起一抹怒意。


    他大概能猜到寧千寒從何處而來。


    幽冥之地,有一界名喚“酆都”,乃是靈魂往生之地,六道輪回之所。


    果然,下一瞬便見神將太武站在那路前,震聲問道:“來者可是幽冥鬼使?”


    那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終究是源自幽冥之地, 純陰的魂魄,麵對神將一聲震喝,驚得魂靈一陣不安,畏懼道:“我等正是幽冥界的無常鬼差,奉命前來陽世,將寧千寒的魂魄送來此地,無意觸怒上神,還望息怒。”


    幽冥之地的鬼差與陰神,並無多少神力,在天敕神將麵前,一黑一白兩個無常鬼差將姿態放得很低,原本以為如此便可完成這件差事。


    不料神將太武聽聞,卻無動於衷,反而雙目之中爆發兩道熾熱的神光,將兩個陰差籠罩其中,問罪道:“見天帝而不拜,還敢說無意觸怒本將,爾等幽冥鬼差,莫非當真不死不滅麽?”


    話音落下,那雙目之中神光的純陽氣息又熾熱幾分,宛如太陽陣光一般。


    兩個陰差被燒得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當即求饒道:“神將饒命,我等不知天帝尊駕在此,無意冒犯,懇請神將高抬貴手,饒恕我們這一次……”


    神將太武則無動於衷。


    身為幽冥鬼差,還能不知天帝在此?


    縱然它們不知,差遣它們來的幽冥陰神也必定知曉。


    在祂心中,縱然當世不比遠古,但天帝的尊貴,從來都未曾變過,從來都是至高無上的。


    最終,還是寧修緣開口,道:“且饒其一次,朕有話要問。”


    麵對幽冥之地的陰差,神將太武已然亮出他的天帝身份,寧修緣便隻好自稱“朕”。


    神將太武聽聞,這才收去神光,兩個陰差則是被燒得渾身冒煙,卻顧不得疼痛,慌忙跪拜下來,連連叩頭道:“幽冥無常鬼差,拜見天帝陛下,謝天帝陛下寬宏大量!”


    寧修緣則不吃它們這一套,隻是問道:“方才聽你們所言,乃是奉命送寧千寒魂魄來此,朕且問你們,是奉誰的命?”


    “稟天帝陛下,我等奉得是幽冥界主酆都大帝之令,大帝說寧千寒身份不凡,其魂魄另有去處,本不該我幽冥之地收容,但其魂魄誤入幽冥之地,念及今時陽間不同往日,唯恐有變,故暫請入酆都,以禮待之。”陰差回答道。


    寧修緣聽聞,當即冷笑一聲道:“胡言亂語,一派鬼扯!”


    隨後下令讓神將太武繼續燒。


    兩個陰差則嚇得哭喊連天,不斷求饒,甚至指天發誓:“我等小小陰差,能見天帝便是萬世之幸,又豈敢有半句欺瞞,望乞陛下明察!”


    寧修緣便問它們道:“既然是以禮待之,朕且問你們,為何寧千寒的魂魄帶著腳鐐,莫非這便是你們幽冥酆都的待客之道?”


    陰差一聽,這才恍然驚醒,頓時哭天喊冤道:“陛下息怒,這腳鐐並非幽冥之地所加,實在是寧千寒入酆都時,便已在腳上了。”


    “酆都大帝說,此人是陽間壽盡之事,依舊有未曾完成之事,致使執念太深,殘留體內,以至於魂魄渾噩無覺,鐐銬加身,以示自身有罪。”


    寧修緣聽聞,目光這才有所緩和,看向兩個無常陰差到:“如此說來,倒是朕冤屈了爾等?”


    “不敢不敢!”


    “是我等陰差久居幽冥下界,見識淺薄,不識天帝尊駕,縱被責罰,也是活該,陛下罰的好!”


    兩個陰差便規規矩矩地跪伏在那裏,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而寧修緣也終於知曉,寧千寒魂魄渾渾噩噩,以及戴著腳鐐的原因,不由得微微歎息一聲道:“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如此這般,又是何苦?”


    說罷,他伸手對著寧千寒的屍身一抓,抓出一團黑色的“霧氣”。


    那是寧千寒生前,因執念太深,未曾吐出的最後一口氣,也稱作“殃”。


    若活人沾染此物,輕則倒黴,重則大病一場。


    寧修緣身為修士,又是天命之子,自然百無禁忌。


    隨著他將那一團“殃”打入寧修緣的魂魄之後,後者立刻變得清明,也恢複了神智。


    縱然是陰魂之身,但卻依舊認出了寧修緣。


    “你果真來了……”


    望著寧修緣,以及被寧修緣戴在手上的儲物戒,寧千寒的魂魄頓時欣喜萬分。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隻要這儲物戒中的古籍秘術能送到你手中,我縱然是死,也當無憾……”


    “否則,我會是人皇一脈的罪人……”


    望著寧千寒的魂魄,又聽他說這些話,寧修緣頗為動容。


    “你無罪,且有功!”


    說罷,寧修緣伸手打碎寧千寒的腳下的鐐銬。


    “人死不能複生,此乃天數,不可悖逆,但今時今日,我可嚐試,為你加封神位!”


    寧千寒聽聞,卻靦腆一笑,擺手道:“神不神位,我倒不曾想過,我隻願那些傳承古籍能落入你手,保住我人皇一脈的希望,便此生無憾了,真的。”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寧千寒抬頭,與寧修緣對視,眼中充滿真摯。


    寧修緣笑道:“人皇一脈的希望,不止有我,還有你,既然如此在乎,便要親眼看著我們這一脈重新崛起,繁榮昌盛,親身去參與,否則,豈不遺憾可惜。”


    寧千寒聽罷,默默垂下頭,低聲道:“我……果真還有機會麽……”


    說實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世間雖有神道,但那是修士的修行之道,至於傳說中的神靈,終究是虛無縹緲的。


    “連鬼都有了,有神靈很稀奇麽?”


    寧修緣指著兩個跪伏在地的陰差,道:“傻侄子,這方世界遠比你想象得更複雜。”


    寧千寒見此,回頭一看,果真如此。


    怪他先前渾渾噩噩,雖然去了一趟幽冥酆都,竟也沒有半點知覺和記憶。


    “等等,你叫我什麽?”寧千寒猛然抬起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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