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平靜六年的心又開始躁動,內心深處另外那個人叫囂著要跳出來取代我。


    我努力壓製自己的情緒,握著藍耐恕的手卻不曾鬆開:“伯伯,你不要我了嗎?”


    “你是誰的孩子?為什麽要冒充我侄女?”藍耐恕轉過身去,隨即也抽出了我握著的手。


    我望著空空如也的手,珍重之物被抽離的空虛和不安席卷了我的理智,我氣憤到發抖,現在恨不得立刻去殺了那個告密的警察,如果沒猜錯就是六年前那個陸鑫。他之前調查案件時就懷疑我,之後幾年裏也時不時就來找我。


    擾亂我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生活,我一定要殺了他!


    “早跟你說過了,我們不是這個地方的人,無論你偽裝得再怎麽純良,敦厚,假的就是假的。”六年未見的莉莉隨著一陣風出現,我登時心頭一驚,心知糟了。


    “你是個好孩子,我……我把你當自己親生的女兒養,所以即使知道了你不是我弟弟被抱走的那個孩子,我對你也還是視如己出。隻是每每午夜夢回,我都能看到那個孩子渾身是傷的站在我麵前……我心裏有愧!”藍耐恕壓低著嗓音,可其中的情緒卻快壓抑不住了。


    “別看了,他不會要你了,”莉莉走到我身邊,抱臂挑眉道,“殺了他,你還能保住兩個弟弟,不殺,你一個都留不住。”


    我震驚得看向莉莉,不敢相信這是她說出的話。


    殺了藍耐恕?殺了一直愛護我養育我的人?不可能!我絕對做不到!即使他今天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會怪他,他把我當女兒我把他當父親,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他的!


    “你應該也是藍家的孩子,你父母是誰?”


    我望著藍耐恕的背影,氣憤到全身都在發抖,我深深吐出一口氣才壓住了怒吼的欲望,可開口還是咬牙切齒:“伯伯,你不要我了嗎?”


    藍耐恕回過身來,眼底泛紅,眼中盡是不忍:“你為什麽殺人?”


    “因為他威脅我,我討厭被人威脅。”


    “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不想給家裏惹麻煩。”我一字一句的答著,彷佛一個機器,可隻有站在我身邊的莉莉知道我此刻內心有多麽想殺人。


    “你為什麽要冒充我侄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被賣到了深山?”


    “我沒有!我沒有冒充她,我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被你們找到時我的確什麽都不記得了,我真的以為我就是你們找的那個人。”


    “那現在呢?”藍耐恕向我走近了一步,這是他頭一次向我施展上位者的壓迫感,“現在你記起以前的事了嗎?”


    又一陣穿堂風吹過我的身體,好冷啊,秋天就已經這麽冷了嗎?


    莉莉坐到一旁的蒲團上,語氣悠閑的彷佛在遊玩:“動手吧,殺了他,再去殺了陸鑫,反正你已經殺過人了,也不差這兩個人。”


    莉莉見我沒有動作,隻是看著藍耐恕,便又開口道:“你從前殺人時可沒猶豫,現在在猶豫什麽?”


    我眼神往她那邊動了動,低聲道:“我從未按照我的主觀意願殺過任何人,我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別把髒水潑我身上,你殺馮樺時意識可是清醒的,”莉莉站起來走到藍耐恕身邊道,“再不殺,就沒機會了。”


    藍耐恕眉頭緊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你這些年都是在騙我嗎?”


    我望著藍耐恕,搖搖頭,回答莉莉:“不,我永遠都不會。”


    我永遠都不會傷害我的家人,但我會殺了那個破壞我家庭美滿的人。


    我抬眸,下定了決心抬腳就要往外走,藍耐恕似乎看出了我的打算,連忙驚恐的叫住我:“囡囡!”


    我身形一頓,回身雙膝跪地,以叩拜父母的姿態朝藍耐恕跪下,用盡我此生所有的真摯看著他:“伯伯,您把我帶回家,視我如己出,小元和小弘也愛護尊重我,是你們給了我家,讓我明白了有人愛有人疼的感覺。您雖未生我,但養了我七年,這七年比我過去的二十年都重要,這七年裏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您、對不起這個家的事,如今東窗事發,給您帶來的痛苦我會償還,謝謝您七年的養育之恩,我無以為報,您就當……沒養過我吧。”


    我向他磕了三個頭,還沒待我起身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這一瞬間我心中所有的肮髒汙穢都被這溫暖化解,連僵硬的身軀都變得柔軟了下來。


    “孩子,別再做傻事了,不記得就不記得,子女做的錯事父母來償還,有什麽事伯伯給你擔著,別再做傻事了。”


    我怔愣在原地,祠堂裏吹進一陣風,伯伯溫暖的懷抱抵擋了那股寒意。


    眼淚比我先有感覺,祠堂裏的香火嫋嫋而上,又被風吹散,房梁上好像有個燕子巢,正嘰嘰喳喳的吵鬧著。


    “伯伯……”我帶著哭腔開口,抱住他的身軀,他心跳的節拍傳入手掌,背脊溫暖又寬闊。


    “別做傻事,別做傻事,伯伯帶著你一起贖罪。”


    淚水遮住了視線,我哭得不能自己。


    原來家人的力量比我想得還要強大,我那些殺意,那些怨念,那些滔天的怨恨隻要家人的一個懷抱就會化為虛無。


    我從來就不是個惡人,隻是一直沒有人肯好好愛我。但我的家人不一樣,他們用七年的時間愛護我澆灌我,教會我接受愛、學會愛,教會我萬事向善,讓我知道原來家人的愛是溫暖又長遠的。


    “伯伯,你還會要我嗎?”


    “伯伯就沒說過不要你呀,”藍耐恕笑著擦去我臉上淚,拍著我的背安慰我道,“伯伯才不相信那些胡言亂語,你是伯伯花了二十年才找回來的寶貝,伯伯就算是不要那兩個臭小子都不會不要你。”


    我努力擠出個笑,但眼淚還是嘩啦啦的流個不停。


    那天下午我在祠堂裏和藍耐恕說了我過去的事,隱去了一些不能說的部分,大致就是我過去在國外做雇傭兵,之後被一個組織抓去做了人體實驗,逃出來後被車撞失憶了,就被藍敬元撿回家了。


    藍耐恕聽完拍著我的肩,良久才說:“你受苦了。”


    “伯伯,你知道的那些事是誰告訴你的?”


    藍耐恕頓了頓,卻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我已經給了馮樺家一大筆錢,該幫的都幫了,這些年伯伯一直帶你做很多好事,如果還不能償還那些冤孽,該報應的就報應到我身上吧。”


    “伯伯,”我連忙拉住藍耐恕的手,低聲道,“別這樣說。”


    “你過去那些事情,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伯伯也不追問,但隻有一條,不能再做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事,”


    我鄭重的點點頭,心中默默鬆了口氣,可當我看到藍耐恕身後的莉莉時鬆掉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晚上待一家人都睡了,我披了衣服到花園的涼亭,魏凱已經在那等著了。


    今天下午我和藍耐恕在祠堂裏說話時魏凱已經停好了車站在祠堂門外了,隻是角度問題藍耐恕看不到他,我知道這件事情魏凱會和嶽峰稟報,我也不想攔著他,可冷靜下來後有些事情我得問清楚,免得節外生枝。


    “你來得倒早,”我走到涼亭中的石凳上坐下,“今天下午在祠堂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聽見了,你演技還是這麽好。”魏凱坐到我對麵,可他並沒有看我。


    魏凱就是這樣的人,對待工作時總是一本正經,隻有是在和他閑聊時他才會放鬆幾分,而這幾分對我的放鬆還是我們六年間的相安無事換來的。


    “能把案子壓下來六年的也隻有你們能做到,怎麽突然又不壓了呢?告訴我伯伯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就因為我上次罵了嶽峰一頓?他可真小心眼。”


    “這件事情我並不知道,那個女孩的屍體被找到完全是老天有眼,警察驗dna也是按流程辦事。”


    “那個女孩的事我不管,我隻是好奇,為什麽我伯伯會知道六年前的那個案子?”我斜眼看向魏凱,關注著他臉上上的每一個變化,“是你們蓄意安排,還是有內鬼?”


    聽到最後兩個字魏凱眉頭猛得一跳,他幾乎的立刻就反駁:“不可能有內鬼,而且就算要把這個事情告訴警察也沒什麽大不了,事情本來就是你做的。”


    秘密被戳破的滋味並不好受,我看了看周圍的景色,狀似不經意的問:“我伯伯把那個女孩安葬了嗎?”


    “你自己怎麽不去問?”


    “你話怎麽這麽多。”


    “這些年你對你伯伯和弟弟們的感情我看在眼裏,如果是演的演,能演這麽這麽多年也算你厲害。你不敢去問,隻不過是怕藍耐恕說出什麽你不願意聽的來。”


    我聞言淺笑一聲,並沒有被戳破心事的尷尬:“你會怎麽和你的上級匯報這件事?”


    “如實上報。”


    我冷哼一聲,起身離開道:“行,隨便你,如果查出是內鬼故意傳出的消息,別忘了告訴我內鬼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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