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西蒙嚐試著攬過我的肩,將我從床的最裏麵慢慢拉出來,動作溫柔小心,j但即使我看不見我也猜得到他臉上肯定是淡漠的表情。


    也許是薛靖記憶在作祟,我本能覺得可以相信西蒙。


    西蒙把醫生重新叫了進來,卻沒有離我而去,而是坐在一旁牽著我的手。


    “這位女士的眼睛是沒有問題的,她對光有反應,瞳孔收縮也正常。”醫生檢查一番後說道。


    “但是她看不見。”西蒙說道。


    “看不見很可能是心理原因,也許瑞卡爾先生應該給她找一位心理醫生,我看她的精神狀態也不太對勁。”


    我呆呆的低垂著頭,眼睛緩緩閉上。西蒙和醫生在門外的對話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心中沉了沉,拉著幹澀的嗓音問一旁收拾東西的護士,但腦子卻像運作不了,一字一句的,努力了半天才把一句話說完:“護士……小姐,請,請問哪年……現在?”


    “現在是新紀32年十一月。”


    新紀32年,重生花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門外西蒙結束了和醫生的談話,護士也收拾了東西離開。我還是低垂著頭坐在床邊,如同一個等待上發條的玩具。


    西蒙坐到床邊,撩起我臉頰旁的頭發,此時我才發覺,我的頭發已經齊腰了。


    “想吃東西嗎?”


    耳朵聽到了西蒙的聲音,但我在腦中分析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我沒有想回答他的欲望,甚至連搖搖頭都不想做。


    “藍林。”西蒙繼續呼喚我,這次語氣溫柔了許多。


    我眼睫眨了眨,身體似乎想做出些反應,腦子依舊是一團漿糊,剛剛問護士的話似乎已經用盡了我全部的心力。


    西蒙沉默了良久,試探又期許的喚道:“阿靖。”


    我心頭一動,好似這兩個字牽動了我腦中的某根神經,如收到指令的機械人一般,僵硬的睜開眼,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但事實是除了一片白光什麽也沒有。


    一雙手撫摸上我的臉頰,手掌有些粗糙,但撫摸的動作卻很溫柔,這種感覺有點熟悉,但我卻想不起來是誰。


    “沒事的……沒事的。”


    西蒙將我攬入懷中,輕輕拍著我的背,像安慰小孩子一般。


    好暖和的胸膛,好有力的心跳。


    我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默默閉上了眼。我的的思維和身體仿佛被隔離開了,我能聽到和感受到周圍的一切,但無法做出反應,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我們去吃點東西好嗎?”


    西蒙雖是商量的語氣,但我也隻是把臉朝他的方向轉了轉,幾次想要張嘴回答他,喉嚨裏卻吐不出一個字。


    西蒙仿佛也不再奢求我會說什麽,打橫將我抱入懷中,離開這間我不知道待了多久的房間。


    我無力的靠在西蒙胸膛,呼吸淺到幾乎無法察覺,身體無法控製並沒有給我帶來恐懼感,我莫名的相信西蒙不會傷害我。


    西蒙將我將帶到一個相對空曠的地方,離海岸似乎更近了,海浪聲越發清晰,還有液體沸騰和鍋碗碰撞的聲音,以及絲絲飯菜香。


    “先盛碗湯出來。”西蒙不知對誰說話。


    香味傳來的地方一個中年女聲應了一聲,不多時便感覺到一碗熱騰騰的湯被放到了我麵前,有雞肉香,應該是雞湯。


    “醫生說雖然你身體沒問題,這段時間你都是在輸營養液,太久沒吃東西了,還是以清淡滋養的食物為主。”西蒙麵前似乎也有一晚湯,他舀起一勺湯輕輕吹著。


    鼻尖的香味讓我心頭一暖,人間煙火氣最能動人心弦,有人從廚房為我端出熱騰騰的湯羹是我九歲以後不敢奢求的事,普普通通的雞湯卻是家人的感覺。薛靖沒有家人,照顧她的孤兒院老師不是她的家人,軍營裏的軍官也不是她的家人,她記憶裏的孤獨感不比我的少。兩種強烈的感情湧上心頭,苦澀席卷了身軀,一滴眼淚溢出眼眶,順著臉頰留下,砸到手背上。


    “沒事的,我會照顧你的。”西蒙伸手拭去我臉頰的淚,帶著幾許疼惜的味道輕撫著眼角。


    似是被他溫暖的掌心觸動,我睜開眼轉頭看他,眼前無他,心中卻有他的樣子,金發碧眼,笑容淺淺。


    西蒙手掌僵了僵,輕輕蒙住了我的雙眼,說:“看不到就別看了。”


    他隻是蒙住了我看不見的雙眼,為什麽連我的心都顫了顫?


    我張了張嘴,用盡全部心力,握緊的雙手,磕磕絆絆的叫出他的名字:“西……西蒙……”


    我想給他一點回應,一點就好。


    西蒙蒙著我的雙眼,沒有言語,我能感覺到他在看著我,他溫柔而纏綿的眼神是讓我避而不急的東西。良久,我恍惚聽見西蒙輕輕喚了聲阿靖。


    這一刻我多麽希望自己的聽力不要這麽好。他始終看的是薛靖,是那個安靜恭順的女孩子,是他一生所愛,他從來就看不見明媚張揚的藍林。奪目耀眼的藍玫瑰在不在乎她的人眼裏,甚至比不上路邊不知道的野草。


    我知道薛靖有多溫婉,她偷看西蒙是如小鹿般純淨又緊張的眼神,害羞時的眼波流轉的柔情,她沒有什麽特點,甚至有點畏畏縮縮,平淡的仿佛一杯白開水,但也正是這份純粹吸引了西蒙。


    淚水順著眼睫流出,這一顆不是思家的眼淚。


    我以為他原諒我,把我當作朋友才會救我,我到底是高看自己了。


    西蒙的手緩緩放下,這次他沒有替我擦去淚痕。你現在是什麽表情呢,西蒙?真想看看呀。


    幾碟子飯菜被放到麵前,此時的飯菜比剛剛更誘人,但我已經沒有任何食欲。早在被依克洛夫蕾娜囚禁時我便猜到我不用再經常攝入食物了,我的身體仿佛會自給自足,也能吸納吃下的食物,若是必要,我現在也不太想吃東西。


    西蒙仿佛發現了我的緘默,他放下了碗筷,端起我麵前有些溫涼的雞湯,舀起一勺湯,湊到我嘴邊,輕輕碰碰我的唇,帶著些許溫柔說道:“來,張嘴。”


    第一次,我沒有反應。


    西蒙也不惱,像哄孩子般,耐心的一遍一遍呼喚我。


    我也不知為何,身體做不出一點反應,如同一個木偶,呆呆的坐著,聽著他的聲音,感受勺裏的雞湯一點點冷卻。


    終於在西蒙第五次喚我時,我的身體終於給了反應,微微張開雙唇,將勺裏的雞湯喝入口中,又費了半天力氣才將其咽下。


    西蒙似找到什麽有趣的事,不厭其煩的喂我吃飯喝湯,但每一次呼喚他都不叫我的名字,也不叫薛靖的名字。


    我就這樣在西蒙的家裏住下了。這裏並不是尤諾彌亞政府聯盟境內,而是西蒙之前所說的奧厄齊大陸,他說想帶我去的地方。奧厄齊是地球上唯一整片大陸都被化為和平地區的大陸,位於南半球赤道附近,氣候溫和,最適合養老退休。西蒙不用工作,照他的話說他的資產足夠他這輩子衣食無憂,他現在每天就是帶我到院子裏曬曬太陽,讓我陪在他身邊除除草澆澆花,每次他會去采購都會問我想要什麽,就算每次回答他的沉默他也樂此不疲。


    西蒙從不和我談外界的事,我仿佛是被他囚禁的金絲雀,我也無所謂了,就算現在西蒙想殺死我,我也會坦然接受。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現我的精神狀態似乎好了不少。從一開始隻能聽,有時甚至聽不到,幾乎做不出反應,變成了對西蒙一些簡單的話音能有反應。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眼前不再有奇怪的幻覺,頭疼的毛病也少了很多。隻是記憶不停的糾纏著我,折磨我,我迫切的想分清誰是藍林,誰是薛靖,卻是剪不斷理還亂。


    西蒙知道我的精神狀態,他卻不給我找醫生,我明白他在想什麽。他需要的是薛靖,他不需要藍林。如果讓我接受治療,安靜聽話的“薛靖”就會變成固執狠厲是藍林,他寧願要一個聽話的人偶。


    西蒙經常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進入我的房間,坐在床邊低頭看著我,沉默對著窗外的明月,直到黎明時分再悄悄離去。


    我知道他的一切動作,我本來就睡不著,每每他偷進我房間時我更是一夜無眠,閉著雙眼和他對峙。我做不出反應,也不知道要做出什麽反應。


    我現在的狀態就像一座孤島,所有和他人聯係的方式都被切斷,隻能偶爾聽見幾聲西蒙的呼喚,用盡全部心力才能給他一點回應。更多時候我都是沉浸在自己的孤島,一遍一遍看著記憶在腦海裏的走馬燈,漸漸模糊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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