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咀嚼著口中的食物,餘光望見對麵的瑞卡爾教官卻忽然盯著我,我看看他餐盤裏還有食物,用餐時間也夠,不像在催促我呀,但我又不敢直視他,弄得自己渾身都不自在。


    “教,教官,請問您為什麽看著我?”我停止了咀嚼的動作,小聲問道。


    “隻是覺得你吃飯挺有意思的。”瑞卡爾教官又夾了一塊雞肉放到我盤子裏。


    “啊?”我疑惑得瞪了瞪眼睛,我猜測過他可能是要找我談話,但沒想到他的關注點這麽奇特。


    “你吃塊狀食物的時候,你的舌頭會伸出一點來卷住食物,像蛇一樣。”


    我一聽忍不住抬手虛掩住嘴,從前從沒有人跟我說過我也沒注意,自小沒有人教過我完整的禮儀,一時不知道這種行為在大姓眼中是粗魯還是滑稽,瑞卡爾教官是不是在取笑我。


    如此一想整張臉都覺得燒得厲害,宛如一個摔進泥裏的小醜,可笑至極。眼眶有些酸澀,頭幾乎要低進餐盤裏,雙手不知要往哪放,恨不得現在有人朝我的腦袋開一槍讓我擺脫此時的窘迫。瑞卡爾教官話讓我無地自容,讓我越來越明白自己和大姓的區別有多大,無論是出生還是行為,我永遠都是最卑微的一個。


    瑞卡爾教官似是發現了我情緒的變動,立刻出聲道:“我,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


    話未畢我便立刻拿起餐盤起身,再被他羞辱下去我會當場哭出來的。


    明明出生基因已經比我好太多了,為什麽還要來嘲弄努力生存的我?我難道不想體麵光鮮的生活嗎?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我怎樣才是體麵優雅,怎樣才符合上層社會的規矩。


    我將餐盤放到回收處飛快的離開食堂,心中越想越委屈,可連當麵責備瑞卡爾的勇氣都沒有。


    “薛靖你等等!”身後傳來瑞卡爾教官平淡的聲音。


    真是個木頭,什麽時候都沒有一點情緒起伏,總是這樣淡漠平靜,他是機器人嗎?


    瑞卡爾教官追上我,表情還是一如往常的淡漠:“我剛剛沒有別的意思,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沒有,”我側了側身,藏起自己紅了的眼眶,“教官誤會了。”


    瑞卡爾教官俯身看向我的臉,我連忙轉身躲開,即使沒人教導我也知道在別人麵前流淚是很丟臉的。


    瑞卡爾教官伸手將我拉到旁邊的花壇邊坐下,從軍裝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給我道:“抱歉,我剛剛失禮了。”


    我沒有接過手帕,我隻是哽咽,眼淚又沒有流出來,接了不就代表我真的哭了嗎。


    瑞卡爾教官也不惱,收回了手帕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語氣裏帶了幾分討好道:“這個可以接受了吧。”


    我看了看那巧克力,看包裝就知道不是我能吃的檔次,平時在軍營中也幾乎吃不到甜食,這巧克力對我的誘惑力的確大。


    猶猶豫豫,我還是接過了那塊巧克力,將其揣進兜裏,悄悄抬眼偷看瑞卡爾教官,卻見他眉眼柔和了幾分,嘴角似乎帶有笑意,總之不是平時淡然平靜的模樣。


    我連忙收回了目光,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春日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空氣裏飄著淡淡的花香,樹影斑駁於地上,正是好時光。


    也許他剛剛的確隻是簡單的覺得新奇,沒有別的意思。


    “你最近怎麽躲著我?”瑞卡爾教官又恢複了淡漠的樣子,可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的原因,我總覺得他周身散發著弱弱的微光。


    “我隻是覺得教官給我開小灶對其他學員不太公平,其他人也會議論,所以……”


    “叫我西蒙吧,”瑞卡爾教官語氣輕快了些,“你十六歲對吧,我也沒比你大多少,我挺喜歡你的,我們可以做朋友。”


    “啊?”我再次沒反應過來,不能說是受寵若驚。


    “意思就是你以後別躲著我了,如果你覺得開小灶不好,那以後就不開了,平時訓練時你多問問我問題。”


    “我,我……”我糾結片刻,終究還是沒說出什麽。


    陽光透過樹陰照在西蒙的金發上,碧綠色的眼睛格外的動人心弦,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他微微笑起,淡漠的眼中多了幾分柔情,周圍的陽光都黯淡了幾分。


    我呆呆的看著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什麽東西在心中種下了種子。


    我默默移開視線,心中輕歎一聲糟糕。


    風吹過,吹亂了我的頭發,也吹來了那些奇怪的感情。


    鍾聲響起,用餐時間結束,我方才回過神,卻不敢再看西蒙一眼,狼狽得逃離那塊花台。


    我不知道禮儀,但我知道剛剛的感覺是什麽。


    我摸著自己的胸口,一時間哭笑不得,竟真被管月說對了。


    但,他是大姓,我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他這麽優秀,身邊肯定不缺優秀的人,至於自己,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最好,不行的話就交給時間吧。


    我默默走向校場,慶幸今天高破甲的訓練已經結束。


    ……


    第一次實訓馬上就到了,訓練了一個多月這是第一次真刀真槍的上,目標不大,隻是海岸線的一個阻擊戰。


    “這是你們第一次訓練成果的展示,學到了什麽就用出來,讓敵人看看尤諾彌亞的力量。”西蒙站在所有參戰士兵麵前,身姿格外挺拔,“但是,保護好自己也很重要。”


    我躲在人群裏盡量使自己不起眼,自從上次談話後我的確沒有躲著他,但卻極少正眼看他,我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窺探,我不想讓自己難堪。也隻有在這種人多的場合我才敢正大光明的看他。


    一聲令下,我戴上頭盔,忍不住往西蒙的方向望,卻見他忽而抬眸,我與他的視線撞了滿懷。即使有高低差我也看出他淡漠的表情裏有其他的東西——擔心。


    艙門關上,我深吸一口氣,調整狀態。


    現在,其他事情都丟下,登上高破甲我便要守護尤諾彌亞的榮光。


    “九黎高破甲啟動完畢,現在測試通訊係統。”我一邊調試著高破甲一邊說。


    “指揮室收到,通訊係統正常,請轉至第五頻道。”


    我呼喚人工係統進行了調整,並進入了作戰所用的第五頻道。


    我將程序設定好,快速檢查所有設備和裝彈情況後道:“薛靖,九黎高破甲調整完畢,申請出發。”


    “九黎高破甲可以出發,請到達指定位置等待指揮,祝您好運。”耳麥裏傳來指揮室的聲音。


    我輕踩踏板,啟動助推器,飛向地圖上指定的位置。


    摩西處於西部戰區,海岸線綿長,戰線也綿長,戰線幾乎是朝更夕改,但一直都是僵持不下的局麵。


    今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海天一色,如果沒有炮彈的轟炸,還挺美的。


    “所有高破甲注意,敵軍已出現,十架八代高破甲,分開資源阻擊。”耳麥裏指揮中心在下達任務。


    我放大鏡頭一看,十架高破甲的型號已經全部出現在了麵前,雖然是新開發的,但依舊沒有技術突破,還是停留在八代。


    在高破甲開發這方麵金羲自由聯眾國與我們是一樣的。


    敵機已經到了肉眼可見的距離,指揮中心既然說自由阻擊那我也不用講究什麽隊形。


    九黎高破甲是遠攻型,不用衝上去,於是在其他近戰高破甲出擊前我便率先抬起了電磁炮,目標正是那十架高破甲。


    電磁炮破空而出,撕裂著周圍的空間衝向一架綠色的高破甲,那高破甲側身升空,電磁炮擊中海麵,激起一片水幕。


    擊空一次我也不泄氣,調整數據重新鎖定再次發射,目標還是那台綠色高破甲。這次它翻身升空,靈活得躲開了兩槍,可跟在他身後的灰色高破甲就沒這麽幸運,應該是視線被遮擋躲閃不及,被電磁炮擊中腿部機甲。


    雙方都已經進入射擊範圍,實彈和各種炮彈頓時遮蓋了整個天空,雙方你來我往,毫不留情。


    很快我也成了目標之一,此刻我才意識到我之前的設想真是的可笑至極,我怎麽會有自信自己能在安全距離之外快速的擊落敵人,我雖然實力不錯,但還沒到天賦異稟的地步。


    我心中不是滋味,自己僅有的一點東西也被自己高看了。


    但此刻不是傷心的時候,既然引以為傲的東西被擊破,那就讓它更強大,我隻能憑借它生存了。


    踩動踏板啟動助推器飛到空中,躲避一發襲來的炮彈,再次端起電磁炮,迅速鎖定目標,預判對方走位後迅速發射,並且發射實彈封鎖對方的走位。雖然擊中,但高破甲的防禦能力向來強悍,隻遠程擊中一發是不會有什麽大的影響。我隻要分散敵機的注意力,讓戰友有機會近戰解決對方即可,當然,要是能擊中駕駛艙那是最好不過的。


    電磁炮極其耗費能量,發射幾發後我便以實彈為主,但九黎高破甲的優點是速度快,裝載不了太多炮彈。此刻九黎的劣勢就出來了,除非是槍法極其高超的士兵來操縱,不然根本不能將九黎高破甲真正的性能發揮出來。


    在又一發電磁炮打空後,敵方開始撤退。


    我撤掉瞄準鏡一看,果然所剩的高破甲都在遠離戰場,指揮室沒有傳開追擊的命令我也就在原地等待,以防對方殺個回馬槍。


    “所有高破甲就地整修後迅速回營。”耳麥裏傳來指揮室的命令。


    “九黎高破甲收到。”


    我慢慢鬆開踏板,將高破甲停下,斷了能源後剛剛的思慮便全部湧上心頭。


    摘下頭盔有些虛脫得癱靠在駕駛艙門口,海麵與夕陽已經接壤,海麵滾浪,浮光躍金,要是沒有硝煙一定更美。


    我抬腿欲走,卻感覺腳底硬硬的,好像踩到什麽東西,我低頭用腳撥開沙粒一看,竟然是一小塊單片。我不由抬頭看看這片金色的沙灘,這上麵還殘存著多少戰爭的痕跡?


    沙灘那邊醫護兵正在處理傷員,有的人丟了胳膊,有的人變成了一團血肉,有人跪在昔日好友身邊嚎啕大哭,有人拎著頭盔舉目四望。一批人被抬走,下一批被送上來,戰場人員的替換比流水還快。


    我忽然感到脊背一涼,再望眼前的日落隻覺得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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