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身著一襲華服,卻難掩那病弱之態,身形略顯佝僂地坐在水榭的石凳之上。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透著一層不健康的青灰,嘴唇也毫無血色,微微顫抖著,仿佛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盡管如此,他的眼神中仍透著幾分愜意與回味,微微仰頭,目光中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你會發現這種感覺無比美妙,令自己欲罷不能。”


    柳君翔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劍眉微微上揚,眼中透著一絲洞察世事的聰慧,他嘴角勾起一抹略帶譏諷的弧度:“所以說,成為皇帝後的你一直有這樣的感覺。”


    正德聞言,雙手無力地交疊放在膝上,手指微微彎曲,輕輕敲擊著,那動作緩慢而沉重,似是在回憶往昔的種種,片刻之後,他輕輕點了點頭,神色凝重而坦然地對柳君翔說出了兩個字:“是的。”


    柳君翔直視著正德的眼睛,目光中滿是深邃與探尋:“那你現在為什麽願意放棄它?”


    正德雙手顫抖地扶著欄杆,望向遠處的亭台樓閣和潺潺流水,微風拂動他的衣袂,他輕輕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與悲涼:“再大的權力和生命相比都不值一提,朕自知時日無多,心中哀慟,自然也不再留戀這些權力。”


    柳君翔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如果換作從前,你絕對不會這樣想。”


    正德的身形微微一僵,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嗟歎,那聲音仿佛穿越了時光的隧道,帶著往昔的意氣風發與如今的落寞惆悵:“可能是吧。”


    柳君翔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痛苦與憤怒,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曾經留戀且令你欲罷不能的這些權力,恰恰傷我最深,你的母親為了能讓你得到權力而將我們母子逐出京城,朱宸濠又濫用自己的權力害死我母親、讓我家破人亡。所謂的權力在我心中留下了陰影,我從來不向往擁有,卻反而對其無比痛恨。”


    正德轉過身來,動作緩慢而吃力,雙手負在身後,目光緊緊地盯著柳君翔,試圖從他的眼中找到一絲鬆動的痕跡:“你說自己被權力所傷害,可正因為如此,你才更需要得到它,一旦擁有了權力,別人就會十分尊重你,而你可以用它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狠狠回擊那些曾經欺侮過你的人。”


    柳君翔的臉上瞬間冷若冰霜,他麵無表情地反問正德:“也包括對付你的母親嗎?”


    正德聽了柳君翔的話,頓時微微一怔,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過了片刻,他才緩緩說道:“朕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也不會這樣做的。”


    柳君翔微微仰頭,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內心的波瀾:“我確實不想這樣做,因為我從內心深處對權力紛爭感到厭惡,現在的我隻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正德不禁微皺眉頭,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深思和迷惘,仿佛陷入了一個無法掙脫的迷宮之中。


    柳君翔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笑容中透著一絲決然與灑脫,然後轉身離開了水榭。


    “君翔,你再好好想想,朕會等你最後的答案。”正德的聲音在柳君翔的背後響起,帶著一絲期盼與不舍,在這靜謐的憐園中回蕩,那聲音虛弱卻又堅定。


    柳君翔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他穿過小橋流水和亭台樓閣,腳下的石板路發出輕微的回響。


    憐園中的花草樹木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故事。


    而在柳君翔即將走出憐園之際,一位婦人卻靜靜地站在前方,宛如一尊雕塑,擋住了他的去路。


    柳君翔止步駐足,同時表情淡然地看著那個婦人,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波瀾,仿佛眼前的人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那婦人的目光在柳君翔的臉上仔細地端詳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仿佛要從他的臉上找到往昔的影子,隨後慢慢開口說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的變化的確很大,而且變得越來越像你的母親。”


    柳君翔則發出低沉且冷漠的聲音:“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好像一點也沒有變,隻是看起來蒼老了一些。”


    那婦人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但瞬間又恢複了平靜:“看得出來,你對哀家懷有敵意。”


    此時,陽光灑在婦人的身上,映照出她華麗服飾上的金絲繡紋,原來這個婦人是正德的生母、柳君翔剛剛提到的張太後。


    隻見柳君翔表情漠然道:“麵對一個曾經嫉恨、打壓並且用盡手段驅逐我們母子的人,我自然不會心存友善。”


    張太後沒有接話,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柳君翔,仿佛要將他看穿:“你剛才去見皇上了?”


    柳君翔鄭重其事道:“準確地說,是他見了我。”


    張太後又問道:“他是不是想要把皇位傳給你?”


    柳君翔的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那神色仿佛是對權力鬥爭的不屑與嘲諷:“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張太後似乎沒有動怒,她的語氣依然平靜如水,並且繼續說道:“若非皇上沒有子嗣或其他的近親兄弟,他斷然也不會想到要你來繼承皇位。”


    柳君翔似乎對張太後沒有耐心:“有話你可以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張太後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透著一絲威嚴:“那哀家就直接告訴你,繼承皇位之事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隻要哀家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永遠不可能成為皇帝。”


    柳君翔露出鄙夷的笑容:“你是擔心我成為皇帝之後會報複你吧?”


    張太後一字一句且聲音低沉道:“念你曾經救過皇上,哀家不與你計較,倘若你一意孤行,到時候別怪哀家今日沒有提醒過你。”


    柳君翔的目光霎時間變得異常冷峻:“所以,到時候你要對我怎麽樣呢?”


    張太後的眼神中也閃過一絲狠厲:“哀家會竭盡所能,讓你明白什麽叫失望。”


    柳君翔看起來冷若冰霜:“從來沒有如此希望過,又何來失望之說?”


    張太後微微頷首:“但願你說的是實話,沒有欺騙哀家。”


    柳君翔冷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少頃,他又問張太後:“還有其他的事嗎?”


    張太後旋即搖搖頭:“沒有了,哀家就隻對你說這一件事。”


    柳君翔沒有再說話,他再度邁步向前,並從張太後身旁走過,衣袂輕輕拂過張太後的衣角。


    張太後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瞬間又恢複了鎮定,柳君翔則頭也不回地離去,身影逐漸消失在憐園的小徑盡頭。


    不遠的隱蔽之處,韓英濟和朱雲可靜靜地站在那裏,周圍的枝葉將他們的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他們麵色凝重、若有所思,目光緊緊地盯著柳君翔和張太後離去的方向,仿佛在思考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柳君翔總算走出了憐園,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肖宇文早已站在外麵等候,他身姿挺拔,眼神中透著一絲關切。


    這時肖宇文意味深長地說出了一句話:“少主,我們回去吧。”


    柳君翔點了點頭,緊接著他對肖宇文低聲說道:“好。”


    憐園的水榭中,韓英濟匆匆趕來,向正德稟報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仿佛還帶著一絲未消散的緊張氣息。


    聽完韓英濟的敘述,正德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毫無血色:“母後真的是這樣說的嗎?”他的聲音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風中。


    韓英濟點了點頭,臉上滿是無奈與憂慮:“正是。”


    正德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那咳嗽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他的肺腑都咳出來一般,全身也不停地在顫抖,雙手無力地抓住石凳的邊緣,指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韓英濟見狀,連忙上前,眼神中滿是關心:“皇上。”


    “不礙事,”正德對韓英濟伸手示意,他的手顫抖得厲害,聲音虛弱而沙啞,“柳君翔走了嗎?”


    韓英濟露出複雜的神情,那神情中既有對正德的擔憂,也有對局勢的無奈,片刻之後,他慢慢回答道:“已經走了。”


    正德一邊咳嗽,一邊又問韓英濟:“那他去了何處?”


    韓英濟輕輕歎息一聲:“他和肖宇文回肖宅去休息了。”


    過了片刻,正德似乎有所恢複,他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但那也隻是相較於之前的慘白而言,而他接著說道:“好,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好好準備自己和長公主的婚事。”


    韓英濟幾經猶豫,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最後向正德恭敬地行了一禮:“是。”


    張詩妍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


    她的目光呆呆地看著那把琴,那把琴靜靜地躺在琴案上,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沒錯,就是昔日柳君翔送給她的那把琴。琴身散發著淡淡的光澤,琴弦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光。


    自從上次為袁淑琴彈奏之後,張詩妍就將琴放在了家裏。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琴身,思緒飄回到了過去。


    張詩妍明白,柳君翔當初將琴送給自己,是為他能與袁淑琴重逢埋下伏筆,又或者說柳君翔希望有人能找出他的故事。


    現在琴留在了這裏,柳君翔卻回到了袁淑琴的身邊。所以張詩妍也不確定,柳君翔是否真心要將琴送給自己。


    就在她深思悵惘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妍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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