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拉近焦距,然後把夜拍模式關了,然後又調了幾個設置,蘇容從來以為手機的相機隻是調個明暗而已,沒想到他調了幾下,確實好看很多。然後握著他手教他:“攝影要跟著人物的運動方向走,不要越軸。”他認真做事的時候神色總是特別好看,也可能隻是蘇容的錯覺。如果光影競技場那一期他有認真拍就好了,蘇容轉頭看著他側臉,這樣想道。那樣他就會得到許多真正有重量的正向反饋,也不會因此和陸赫鬧翻。他知道自己這樣想不好,有種縱容的感覺,但黎商已經長成這樣的黎商了,如果這世界對他好一點,耐心一點,也許能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結局。“我看過小王子的。”他忽然說道。“什麽?”黎商難得沒反應過來。“你剛剛問我為什麽下車的時候那麽得意,其實我來的路上就一直想跟你說了。”他認真看著黎商眼睛,說出自己從早上就一直在想的話:“你不是小王子,我才是。”要是現在笑他,他一定再也不敢說這種天真的話了。但黎商沒有,他隻是安靜笑著,像自己那些與生俱來的洶湧惡意都不存在一樣,專心看著他眼睛。“那我是什麽呢?”“你是玫瑰。”蘇容這樣說道,預感到黎商馬上要親他,連忙抓緊時間道:“你不用刻意收斂自己。”“什麽?”“我知道你現在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了。”他努力權衡用詞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像是在大象麵前選用一根比較細的樹枝,以免不小心刺破它皮膚,甚至不怕給了黎商現成借口做壞事:“你不用這樣子……”所有人都當黎商變了,因為展露的完全是另外一麵,連林颯也有瞬間的猶疑,但蘇容知道不是。他還是那個黎商,隻是他把壞的那一麵全部藏起來了,像做一道難解的題做到死路,就全部推翻重來,他對於愛的經驗貧乏到有點笨拙,所以用非此即彼的邏輯來做這一道題。黎商用智商和自製力填補了他方向上的錯誤,以至於蘇容都無法分辨,直到那天在浴室才現出端倪來。他一直都是原來那個黎商,隻是嚇壞了,所以不敢了。他第一次戀愛的經驗來自蘇容,第一次失去的經驗也來自他。所以他想到的最穩妥的方案就是目前這個,扮作靳雲森的從容和溫和,也許還有一點陸赫的執著,最後是蕭肅那種用一輩子去等的決心。他從來有演技,也從來學得快,隻要逼到絕境,什麽都學得會。他甚至並不覺得很痛苦,他從來是把最想要的東西設立為目標,隻要是朝著這目標再走,其餘的東西再痛也不過是第二位的痛而已。像紀錄片中捕獵受了重傷的豹子,人類看了惻隱,它自己卻還在廝殺求生。他不怕展現脆弱,也無所謂自尊心的損失,以前這些是第一位的時候,他因為這個傷害蘇容。現在蘇容是第一位了,這些就全部靠後站,連最致命的占有欲也能控製得當,他早說過了,他隻要一個好的結局。所以連蘇容點破這個,他也不覺得怎麽,像解題方式被猜到,墨藍眼睛十分淡然,甚至帶著笑意。“是啊,我隻是把你不喜歡的那一麵收起來了。”這話聽著多殘忍,比刀還鋒利。你不喜歡,所以我就不做黎商了。喜歡他的人聽到大概會瘋掉,幾乎要有殺人的衝動。但最喜歡他的人就是自己。“怎麽了?”他還把蘇容的臉撈起來看,耐心哄他:“哭什麽?這個一點也不艱難,很容易就做到了……”“你身上有我不喜歡的習慣,但我並不是不喜歡你的某一麵。愛一個人就是愛他的全部,你是原來的樣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蘇容想要解釋清楚的時候總是這樣努力,生怕說漏一句話:“你可以因為成熟了,自己想改了而去改,但不能因為我不喜歡就去改。你可以做原來的自己……”“但那樣妹妹就會跑啊。”黎商像歎息般輕聲說道。如果蘇容不是被那種愛著一個人就不自覺心疼他的惻隱占據了全部的心髒,他會聽出黎商這句話裏其實是有一部分“原來的黎商”在的,因為是純獵食者的技巧,織好美妙陷阱,請君入甕。但他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那是因為我那段時間過得很糟糕啊,我師父,adam,還有你都在那時候一起搞我,我才會支持不住的……”他甚至跟他解釋起自己離開的原因來。如果這時候說一句“所以現在隻剩我搞你,你可以支持得住是嗎?”,他一定會氣得臉通紅,而且又會聯想到開黃腔。但黎商忍住了,也可能是因為他記得那天蘇容哭的樣子。“我知道。”他難得這樣認真道歉,摸了摸蘇容頭發:“我那時候太混蛋了,對不起。”自己以前對他太壞了,以至於這樣的道歉他眼睛都紅起來,黎商真切地感覺到了某種久違的痛覺,原來愛真的可以讓人活過來。“對不起。”他一邊道歉一邊親他,其實蘇容那一通鼓勵他像以前一樣混蛋的宣言還沒講完,不過這樣帶著愛意和歉意的親吻確實容易讓人失守,他也沒什麽辦法,被親了一頓,才總算掙紮出來。“總之,你不要再委屈求全了。”他認真告訴黎商:“我來之前還跟尹總聊過,他有句話說得很對,好人是應該比壞人辛苦一點的,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麽幸運的人生,能夠成長為一個好人。”黎商照例找到他許多邏輯漏洞,但第一次這樣耐心聽完他的宣言,還認真求問:“所以呢?”“所以你說的那句話是對的,我們之間比較強大的那個人來替我們找到那個好的結局。你的比喻也是對的,我們是小王子和玫瑰。”他的深琥珀色眼睛漂亮得像星辰,一個成年人身上怎麽可以保有這種堅韌的天真,不是那種脆弱的白紙,而是圓潤漂亮的石頭,就算砸碎了,輾成了粉末,他也仍然是幹淨的淺白色。“但是你把方向弄錯了。我是內心強大的那個,我得到過更多愛,我也知道怎麽愈合。所以你可以自由做自己,你做你的玫瑰,我來做小王子。”他看著黎商的眼睛告訴他:“我會替我們找到結局。”他說完之後,黎商大概沉默了幾秒鍾,蘇容幾乎要以為他又要開始嘲笑自己了。他在飛機上打腹稿的時候就覺得了,大概這一段還是太過了……“妹妹知道的吧?”黎商忽然道。“知道什麽?”“每次你說完這種話,我都很想上你。”“你……”黎商趕在蘇容發飆之前親了他,然後笑著告訴他:“不過我現在找到把我的語言翻譯過來的方法了,妹妹想聽嗎?”“聽什麽?”“我這句話,翻譯成妹妹能聽懂的方式,應該叫做: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第154章 片場蘇容其實是想認真看拍戲的。但他天天帶小麥,帶得作息無比健康, 到點就打瞌睡了, 好在意誌頑強, 一邊打瞌睡一邊看。他身上穿著易霑的大衣, 還蓋著黎商的外套, 但是山間的夜晚仍然十分陰冷,黃蕾都熬不住,把另外兩個女孩子都送回去了,自己抱著熱水袋在旁邊熬,蘇容叫她先回去也不聽。其實蘇容比她還困,頭一點一點的,黎商拍完一場回來,摸了摸他的臉, 問他要不要先跟易霑回去,蘇容搖頭說不要, 還拿個小本本在那寫什麽, 黎商看了好笑,把他的臉捏了幾下,又被叫去拍戲了。易霑那邊倒也玩得挺開心的,跟副導演在旁邊一邊抽煙一邊說笑,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一旁的佟曉佳怒氣衝衝地瞪著他們。說蕭肅的電影不寫實,他又非要跑到這種荒郊野外來拍。說他寫實,這種晚上要穿羽絨服的天氣, 他的演員還穿著白天那種春夏之交的衣服,黎商還好,他向來身體好得很,而且畢竟是袍子,還能扛得住,佟曉佳就吃了大苦頭了。她演的女主角小虞在整個故事前麵都是假小子一樣,所以服裝也灰撲撲的,穿著件男裝的半臂,下麵是窄袖胡服,躞蹀帶係住,上麵叮裏啷當掛著許多收妖的小法寶。看起來穿得不少,其實袖子就一層薄薄的,凍得手都紫了,還要在地上抱著那綠色的“食金奴”打滾。這電影裏的妖怪全部用特技做,所以佟曉佳全程要跟個包著綠色海綿的木棍對戲,演出在野外發現食金奴、悄悄摸近、試圖捕捉結果打不過,被在地上拖行,結果被拖到了節度使李國昌的隊伍裏被當作刺客抓起來的過程。而且今天這場戲還是她被食金奴拖著的戲,簡直是滿地打滾,先拍近景,幾個場務拖著她在地上走,磨得袖子上全是碎草葉,雖然是草地,但還是受了點傷,手肘都磨出血了。蕭肅拍戲是出了名的嚴,一條不過又一條,佟曉佳被拖得頭發都散了,喊了cut之後爬都爬不起來,還是過不了。佟曉佳也不猶豫,直接咬牙道:“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