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商莫名地有點慌,然而他一貫的戰鬥素養在這,隻冷冷道:“你覺得這樣我就會後悔?”要是以前的蘇容,一定來一句“你以為世界上所有事都跟你有關?”但這次蘇容壓根沒接他這句話,隻問他:“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先回去了。”他當時臉色一定非常難看,不過蘇容也毫不動容,他似乎一夜之間對黎商失去了興趣,本來黎商還並不相信這一點,直到他撞見蘇容跟陸芸白在片場外麵吸煙。蘇容戒煙的事,他向來清楚,不過是蘇容為他做過的許多事中的其中一件,因為他從來討厭煙味。然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蘇容又開始撿起了吸煙這件事,還堂而皇之跟陸芸白一起吸,黎商出去的時候他們誰都沒發現,聊得正開心,蘇容似乎講了個什麽笑話,陸芸白笑得前俯後仰,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盡管很清楚蘇容並不是陸芸白的類型,這一幕還是讓黎商覺得異常刺眼。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他為什麽不舒服。因為他不能再捏蘇容的臉。蘇容現在對他純粹是毫不在乎的狀態,就連黎商走過去,他的煙還沒收起來,甚至連陸芸白都主動按滅了煙——蘇容連個想睡他的人都不如。“你來幹什麽?”陸芸白臉上還帶著笑,取笑他:“你不是一直討厭煙,還往煙味裏鑽?”“陸赫叫你。”黎商幾乎不說謊,許多人以為是他品質好,其實是更深層次的傲慢。因為懶得花時間去想謊言,並且因為不在乎,所以怎麽殘酷的真相都可以直接說出來,而不用擔心別人的反應,反正別人的死活與他無關。但此刻他隻想用最快的速度把陸芸白趕走。陸芸白果然很快走掉,很沒有義氣地留蘇容一個人在這裏,其實黎商也發現他自己很喜歡單獨與蘇容相處,最好是在昏暗的過道,小房間,像捕獲到鮮美獵物的豹子,一定要拖上樹去,才可以放心地享用,就連等待的過程也變得有意義。蘇容還在吸他的煙,其實黎商很清楚他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麽勇敢,他大概在寄希望於用香煙的煙霧在他周圍製造一層屏障,把黎商隔絕在外。可惜這措施一點用也沒有,如果不是陸芸白提醒,黎商甚至意識不到自己是厭惡香煙的味道的。林颯那腦殘的話一語成讖,他進入了某個他也不明白的階段,連感官也失去平衡,他最近常覺得蘇容的存在十分鮮明,在人群中也可以第一眼找到他。當然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開心,大部分時候他甚至在生氣,為蘇容的冷淡,為他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情緒。應該說點什麽的,他知道蘇容也在等他說話。但他隻是安靜看著蘇容,向來被他詬病的文藝片鏡頭似乎也有了意義。原來極少的鏡頭語言也可以表達許多信息,隻要是對的人看,像他現在就一直看蘇容吸煙的動作,蘇容最近因為生病而顯得十分蒼白,連唇色也比以前淡,唇上還有個傷口,黎商還記得自己咬出這傷口時的觸覺。蘇容這個人向來是容易留傷疤的。許多想法,許多情緒,像沼澤淤泥上的氣泡,緩慢而不可控製地往上冒,他的大腦成了個起化學反應的瓶子,並不受控製,陽光從高高的窗戶上照進來,大約是陽光曬得太舒服,他竟然有一瞬間,一點也不想改變這狀況,隻是安靜地站在這裏。他知道蘇容也像他一樣無法對抗這情緒,因為蘇容夾著香煙的手顯得有點無措,陽光還在照,他清晰看著蘇容的耳朵一點點紅起來,連耳廓上的絨毛也清晰可見。他知道蘇容還是那個蘇容。但是不等他說話,蘇容直接扔掉了自己的煙,落荒而逃。其實要不是陸赫實在太煩,黎商恐怕早有進展了——這周回來,陸赫那混蛋變本加厲,一個短片而已,拍得跟衝擊奧斯卡一樣,不厭其煩地打磨他演技,陸芸白還在旁邊笑:“要珍惜呀,黎商,我哥多少年沒這樣帶過人了,你真是來著了。”“哦?他大限已至,急著給人傳功嗎?”黎商拍了幾天武俠,活學活用。但他確實也是耐得住折騰,每天拍到十二點,照樣有時間去搞些有的沒的,拿著個本子在旁邊畫,還不讓人看,陸芸白逗他:“黎同學,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早戀是不對的。”本來一開拍他本子一扔,也沒人敢動他的,但有次他上去了又要重新補妝,陸赫坐在他位置旁邊,順手就拿起來看,黎商一眼就看見了,妝也不補了,直接道:“放下。”陸赫難得好脾氣,真放下了,放下也不生氣,像看了個小學生作業一樣,點評道:“想法不錯。”黎商氣得臉色發黑,拍完一套動作戲,一段獨白ng十多次,當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陸赫也不生氣,認真告訴他:“這段過不了,今天大家都別想睡。”“無所謂,反正先猝死的一定是你。”那段戲最終拍到兩點,陸芸白第一個頂不住,氣得大罵“你們倆在這熬鷹呢!”,陸赫第二天直接在片場補覺,好在晚上就殺青,散場時他還認真跟黎商對話:“我知道外麵說你演技差你也不想辯解,其實是你有自己的審美和想法,不過這是我的片場……”“所以我想做主,就得自己當導演?”黎商從來敏銳:“你這鋪墊得未免也太長,可惜我對你熱愛的電影事業毫無興趣。”“你不想當導演,畫什麽分鏡?”陸赫偷看也神色坦蕩。“你不知道嗎?我一直有個漫畫夢。”黎商氣跑了陸赫,繼續畫他的電影分鏡,他在工作室畫也沒人敢管,隻有林颯敢開他玩笑:“不跟自己內心對抗了?正好,妹妹生日快到了,現成的禮物。”黎商沒理他,回去又找了個機會,堵住蘇容,問他:“我生日禮物呢?”蘇容一頭霧水:“你生日不是早過了嗎?”“過了我才問的,禮物呢?”蘇容完全摸不清他路數,隻能回去準備禮物,本來想讓黃蕾準備,怕被黎商抓到,又不放過他,隻能自己想,其實黎商喜歡的東西他也送不起,何況他賺的錢大部分供給九樓那個無底洞,也買不到什麽好東西,隻能在裴隱送自己的東西裏翻了翻,找了塊表想送給他。結果黎商這人拆禮物直接當麵拆,拆開一看,還嫌棄:“我不要這個。”蘇容累得筋疲力盡,隻能問他:“你要什麽?”“你不是很會做東西嗎?我要你自己做的。”蘇容隻能回去自己做。其實黎商這些事雖然也對他造成不少困擾,但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內,因為隻是身體上累,並不影響他的心。真正讓他無法應對的,正是那天下午曬著太陽的相處,那樣的事每一秒都是極大的負擔,因為他對那樣的黎商毫無辦法,隻能束手待斃。然而怕什麽來什麽,片子剪出來那天,陸赫請吃飯,工作室全奉陪,包下影視城附近最好的酒店。包廂裏十分熱鬧,蘇容出去吸煙,黎商也跟著出來了,剛要說話,隻見外麵忽然湧進來一支觀光團,而且多半是年輕人,見到黎商,還怔了一下,然後爆發出一陣餓虎撲食的尖叫。蘇容每當這時候就容易僵住,還是黎商反應快,直接拉著他就往回跑,兩個人一路跑回飯店,蘇容身體不行,跑一陣就再跑不動了,靠在牆上喘個不停,黎商也停下來,看著他這樣子,忍不住笑起來。蘇容也沒辦法不相視而笑。其實要隻到這裏,也還好。然而黎商笑了一下,忽然道:“你記不記得那天?”他沒說哪天,但蘇容記得很清楚。三年前,sv台,跨年晚會,也是後台,也是兵荒馬亂,他們第一次獨處,像在亂世之中劫後餘生,他當時心跳如擂鼓,他一直記得。他沒想到黎商也記得。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修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