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的故事,說當年他剛出師,年輕有為,意氣風發。有個慈善晚宴,他給一位正當紅的女明星化妝,女明星當時長胖了點,想顯瘦,他剛好又弄了一套蜜絲佛陀的油質粉妝條,各種顏色都有,在整個香港都算新奇東西,就用來做了修容。他的想法是好的,用深色粉條來勾勒顴骨和下頜處,再暈染開,是十分先進的化妝觀念,效果也非常好,看起來至少瘦了十斤。問題出在當晚拍照的記者身上。那晚宴裏麵極暗,所以記者用了閃光燈,對著臉拍,光暗對照作用下,那女明星臉上油汪汪一片,第二天報紙上登出來,港媒向來刻薄,標題是“豪門夢碎?林芳芳黑口黑麵似菲傭!”vincent當時和朋友租住在一個小公寓,半夜被人踹開房門,抓他去碼頭,要套麻袋扔他下海灣,那時候女明星後台動不動就是黑幫大佬,打死都沒人知道。還是他當時師父找了明星求情,讓他親自上門道歉,跪了半個小時,林芳芳終於停止了抽泣,說:“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她身旁大腹便便的男人一揮手,說:“滾吧!”vincent落荒而逃,從此洗心革麵做人,再不敢冒險多走一步路,後來林芳芳奉子成婚嫁入豪門,徹底退出影壇。他這心理陰影卻一直沒好,間接影響了化妝風格,後麵拿獎都拿得晚。他給蘇容講這故事,是因為蘇容那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跟葉家的小少爺玩到一起去了,兩個人在華天的走廊裏追逐,還打架。葉家祖傳的除了錢就是病,小少爺打不過,被按在地上打。葉家太太知道了,隻帶著笑跟尹奚感慨道“你們公司那個叫蘇容的小孩,下手還真不留情。”蘇容那時候聰明,也聽話,聽vincent說完這故事後,就乖乖躲在九樓不出去了,那小少爺很失望,還帶著新買的玩具來敲了幾次門,敲也敲不開,隻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蘇容從那之後也一直怕有錢人,從華天到百裏傳媒,他一直生活在娛樂圈最繁華的中心,像是在危險又充滿機遇的森林中長大,養出了一種小野獸般的直覺,看見龐然大物都躲著走,一直平安到現在。化妝師憑手藝吃飯,跟金主弄好關係也沒什麽好處。要是得罪了,壞處就大了。不像明星,還有點魅力,就算闖了禍,也有“我見猶憐”的機會。化妝師更像是宮廷劇裏的禦醫,平時是沒有台詞的龍套,一旦鏡頭掃過來,一般說的是“治不好朕就讓你陪葬!”風險和收益不成如此不成比例,蘇容自然會取舍。所以也不等這人記住自己名字,伸手一抽,就把工作證抽了回來。“算了,我還是給我朋友打電話吧。”他竭力笑得人畜無害:“不麻煩你了,謝謝。”-《無妖界》這電影大場麵已經基本拍完,隻剩下一些棚內的場麵,易霑正把卸下來的矽.膠.麵.具理好,隻聽見背後有人笑道:“哎呀,又搞半獸人,我師兄這條命都是彼得兄弟給的。”易霑也不說話,隻把手上東西放下來,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朝他轉過身去。蘇容連忙認慫:“我開個玩笑嘛。”“導演要拍東方指環王,我打工而已。”易霑挑了挑眉毛,叫他:“你過來,放心,不揍你。”彼得兄弟不是真兄弟,是指環王的化妝師,兩個都叫彼得。裴隱上次去試了個電影大片的化妝師,沒試上,氣得罵街,說這一代導演都被西方電影虐出了ptsd,動不動就拍東方魔幻,其實都是撿人家好萊塢玩剩下的,說是山海經上的怪物,其實去指環王裏跑龍套也毫無違和感。裴隱罵人向來又狠又絕,蘇容連忙記下來,準備下次見了易霑拿來笑他。其實除了“還易霑呢,易霑的命都是彼得兄弟給的”這一句,裴隱還有一句名言,他說“易霑拿的哪裏是化妝師的工資,分明是替這些爛片洗錢的辛苦費”。不過蘇容並不想挨揍,就省了這句,等下次易霑逗他的時候再說出來氣他。他一麵嫌棄易霑做的那些怪頭怪腦半獸人似的矽.膠.麵.具,一麵又拿起來玩,往自己臉上比劃著。“你跟著黎商在隔壁拍戲?”易霑問他。蘇容“嗯”了一聲,不是很想聊的樣子。“隔壁的化妝師叫什麽名字?”他試圖轉移話題。“黃惜萍。”易霑輕輕拍了一下他腦袋:“你這是什麽記性,她還是師父的朋友。”“關係好的朋友嗎?”“一般。你們相處怎麽樣?”“還行吧。”蘇容撓了撓頭發,偷看了一一眼易霑,見他還在專心整理東西,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博焱怎麽在你們片場?”“這片子是博誼投的,花了幾個億,他家要他接班,自然要過來看看。”易霑敏銳得很,瞟他一眼:“怎麽,你又闖禍了?”“沒有沒有。”不過是,問他借了借工作證罷了。那邊劇組黃惜萍如同護崽的母雞,水潑不進,回去肯定是沒什麽意思的。所以蘇容幹脆在《無妖界》這邊玩,反正易霑是化妝組和服裝道具組老大,所以蘇容待得很自在,易霑還找來個工作證,給他掛著。蘇容還要嫌棄:“怎麽是藍色的?”易霑挑起眉毛:“哦?你想要什麽顏色?”蘇容也不敢太作,畢竟打不過他,玩了一會兒,乖乖跟著他去吃飯。導演和易霑熟,知道他是從隔壁劇組跑來的易霑師弟,還開玩笑:“好啊,跑我們劇組蹭飯來了。”“我來嚐嚐你們的菜,不好吃就回去了。”“那吃了我們的菜,等會也要幫我們化妝。”“那你給我開工資。”蘇容得意地笑:“也不要開多了,隻要記得我價格是我師兄三倍就行了。”導演那桌都大笑起來,易霑也不惱,把盒飯裏的雞腿夾到蘇容這裏。他吃得快,很快吃完了,給蘇容倒了杯水,自己先進去了。蘇容吃飯倒不算慢,隻是跟劇組的雷厲風行比起來就有點不夠看了,又被夾了一堆菜,一時半會還真吃不完,導演和副導那些人還故意從他旁邊過,逗他:“吃著呢?”“別急,慢慢吃。”蘇容被逗多了,幹脆端著飯盒默默轉移到餐車後麵,正好景華才忙完,過來找了半天才找到他,景華力氣大,幹脆搬了張小桌子過來,也坐在他旁邊吃。“你們這劇組飯真不錯。”蘇容吃出了感慨。“導演人很好的,拍到深夜還叫夜宵給我們吃,你晚上過來就能吃到了。”蘇容不由得歎了口氣。“歎什麽氣啊你。”景華一頭霧水。“多好的一個人啊……”蘇容感慨道:“怎麽就幹上洗錢這行了呢。”“你覺得這片子是洗錢?”“不然呢?拍爛片做慈善?還是創造就業崗位?”“你這麽篤定這片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