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ta走過來,一邊看他擺開工具,一麵笑著給黎商解釋緣由:“蘇容外號叫妹妹,不加前綴,就是妹妹,別看我們百裏傳媒上千號人,就這一個妹妹。”其實是蘇容那時候年紀小,vincent偏心,其他師兄看不過去,又不敢欺負他,所以故意叫他妹妹。叫來叫去,慢慢就傳開了,連喜歡他的也這樣叫。蘇容小時候好看,確實有點性別模糊的意味。不過rita也知道他脾氣壞,半笑半認真地警告黎商:“妹妹脾氣大呢,你可別惹他,vincent說他最近叛逆期到了。”其實是蘇容執意要來這邊,vincent管不住,難免有種孩子叛逆期到了的感慨。黎商聽了,就打量了一下正整理東西的蘇容,青年皮膚白,手指纖長,後頸瘦得有種脆弱的感覺,這樣的人,實在看不出有多叛逆。事實上rita也確實白操心了,蘇容剛過來的那一兩年裏,簡直沒有更好的了,一點禍不闖,連架也不打了,黎商商業價值高,滿世界拍戲、圈錢,日夜顛倒,忙得腳不沾地,他也跟著,團隊越來越大,從最開始的四五人到後來四五十人,他也成了“容哥”。他連煙都快戒了,黎商鼻子靈,化妝師天天接觸,指尖上一點煙味他都能聞出來。有時候開會,rita直接舉著支煙講話,下麵的人都怕她,隻有蘇容眼睛直盯著那支煙,rita看得好笑,直接整盒扔給他,他也不肯吸。其實他闖點禍也沒什麽——rita是跟尹總負了氣的,在黎商身上下了重注,他們這個團體是遊離在公司外的,除了rita和他,其餘人全是招來的新人,所以rita和他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就算他闖點大禍,也沒什麽。何況他也不隻是化妝師,他從小在這圈子裏浸淫,看到的學到的,當個經紀人也足夠了,隻是懶。rita忙起來的時候,他就管一管,也管得有模有樣,不忙的時候他就懶洋洋地躺著,隻在黎商周圍打轉。上一撥新人進來,有個小青年是回國的,學曆高,媒體相關專業的碩士,上班第一天,見到他在給黎商化妝,以為他就是個小化妝師,過了兩天,去樓下拿雜誌,齊腰高一大捆,看見蘇容在電梯旁邊,跟個妖妖調調的男的說笑,那男的拿了支煙逗他玩,看起來也是個化妝師。於是叫“蘇容,你過來”。蘇容在團隊裏散漫慣了,真就回過頭來,問:“幹什麽?”青年指了指雜誌,頤指氣使地道:“你把這些搬到樓上去。”蘇容沒說話,他旁邊的男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也不說話,直接過來,拎起那捆雜誌,進了電梯。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早上九點,rita正在開會,用了公司一個小休息間,除了幾個業內出名的攝影師,黎商團隊裏二三十人圍坐,她拉出一塊白板,在下麵貼了許多雜誌封麵,隻聽見身後一聲巨響,門直接被踹開了。那是這個月的新雜誌,還沒麵市,rita走媒體關係拿到的,嶄新的膠版紙,光滑冰涼,印著黎商的臉。鋪天蓋地地灑落下來,如同下了一場華麗的雨。整個團隊遭受這場突然襲擊,驚呼不止,打翻幾杯咖啡,rita也嚇了一跳。“我艸你媽!張黎!”那穿著黑衣的青年站在門口直接指著rita的本名罵道:“妹妹在我們這,一杯水都沒有倒過!你他媽讓他給你們搬雜誌!”那年黎商正當紅,賺錢無數,rita剛升公司副總,嚴格說來,尹總之下,她是第一人。兩年過去,黎商團隊中的老人們,提起“裴隱”這個名字,還是心裏發怵,堪比戰場後遺症。裴隱這人才華和脾氣一樣出名,平時妖妖調調,關鍵時性烈如火,業內至今傳說他在某個著名導演的開機宴上被投資方當成演員,摸了一下屁股,他直接把那個資方堵在洗手間,打斷三根肋骨。然而電影出來,他照樣拿下金熊獎最佳美術設計,那電影領獎他沒去,從來隻有演員缺席頒獎典禮,第一次見到化妝師缺席,更加坐實他恃才傲物,不可一世。但他脾氣雖壞,對“妹妹”卻是真好,他那一捆雜誌摔下來,rita會也不開了,氣得發抖,抓了人過來問是誰負責拿雜誌,當場開了那名牌大學畢業的新人。第6章 叛逆蘇容倒是照舊,像沒事發生一樣,也不管別人看他眼神是不是戰戰兢兢,專心當他的化妝師兼助理,黎商後來知道這事,那時候他們關係已經親近許多,畢竟是從工作室剛建立一起走過來的,見蘇容在整理他的刷子,勾著他肩膀,問他:“原來妹妹還有這後台?”蘇容垂著眼睛不說話,被他問急了,直接拿起化妝刷往他臉上糊。黎商笑著躲開了,把他的頭揉成雞窩。那時候他們的關係還很好。黎商身上確實有種能領導團隊的男性特質,用時下流行的話說,叫“蘇”,所以他穿正裝好看,身形修長,寬肩窄腰,再加上眉宇間氣質,活脫脫是書裏走出來的霸道總裁。工作室整個獨立出來後,團隊裏的工作人員笑著叫他“黎總”,不知道怎麽傳了出去,連粉絲也跟著叫。一直叫到黎商連演三部古裝戲,才變成“殿下”。蘇容混跡於其中,誰也看不出來。黎商時而有察覺,那年sv台跨年,險些發生踩踏事故,黎商護著粉絲,整個人從台階上摔下來,半邊臉直接擦地,顴骨頓時破了皮,血流不止,眼眶也腫起來。後台兵荒馬亂,找到個小休息室,蘇容拿著冰袋替他敷臉,手凍得通紅,狹窄的休息室裏,兩個人近得呼吸可聞,外麵走廊裏紛雜喧鬧,像在亂世中相依為命。沉默得太久,黎商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但是蘇容隻是不出聲,垂著眼睛。有人撞到門上,蘇容嚇得睫毛顫了顫,那瞬間黎商覺得不管進來的是誰,他都會衝上去擋在自己麵前。怪不得叫“妹妹”,原來是沒經過事。“沒事的。”黎商笑著告訴他:“我受過比這重的傷多了去了。”蘇容仍然垂著眼睛,黎商以為他根本沒聽到自己說什麽。“為什麽你會受比這重的傷?”蘇容問。他的聲音很奇怪,黎商琢磨不清裏麵究竟有什麽,不過他也懶得琢磨。不過心頭掠過這一念,自己也沒在意。他張開手臂,枕在腦後,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氣。“我常打架,所以受傷多。”那是蘇容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種神氣,像個浪子。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黎商在國外上的是所謂的私立貴族學校,那是將近二十年前,有色人種占不到學校三個百分點,何況亞裔。黎蕊為了和他生父鬥氣,扔他進去,如同把一隻斑馬扔進熱帶雨林,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此時一切都過去了。斑馬在熱帶雨林裏摸爬滾打地長大了,長成一頭獅子,傷口都痊愈結疤,反而平添一股天生氣質——他沒合群過,也不知道平凡為何物,很多藝人經不起注視,感覺像撿到彩票冒領了別人的大獎,不敢理直氣壯。黎商卻安之若素。那學校也被rita善加利用,成為他履曆表上華麗一筆,曆數他那些同校“學長”,比當年那種族歧視舍監罵他時數得還清楚。那天跨年結束,黎商在酒店房間叫了一桌,十幾個工作人員坐下開慶功宴,展望來年,蘇容在落地窗前麵看夜景,黎商端著酒敬他一杯,笑著說:“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蘇容看著他顴骨上的免縫膠帶,莫名地有點傷心。這個人不喜歡自己,蘇容知道。他的心跳這樣平穩,眼神如此坦蕩,不像自己,是懷揣著珍寶過鬧市的賊。但自己還是忍不住對他笑,甚至還要忍不住囑咐道:“你傷口沒愈合,別喝酒。”要是裴隱知道,一定要罵自己一頓。他最看不得人犯賤,景華被女人騙了之後回來哭,已經很可憐了,他看得心煩,叫他斷絕關係他不肯,氣得又揍了他一頓。越怕什麽,越來什麽,第一個人發現蘇容喜歡黎商的,就是裴隱。那是個國內的電影獎,黎商以某部電影裏客串三分鍾的身份,帶來那電影頒獎典禮一半以上的流量,那時候他還沒開始漫長的陪跑生涯,輕裝上陣,光彩照人。蘇容也開心,因為有機會給黎商穿正裝了,那年十月,hk的春夏係列大放異彩,vincent是國內最快拿到的,一排排衣服掛在那裏,隻沒有機會穿,蘇容急得百爪撓心。電影獎邀請函一來,蘇容掃空半排衣架,氣得裴隱打電話來罵:“黎商是要蛻皮嗎?你拿十多套,他穿得過來?”蘇容隻笑嘻嘻不說話,等裴隱罵過了,還問他:“師哥,青果領算正裝嗎?”“正你的頭。直接拿壓軸那套,虧你還要學服設,哪套剪裁最好都看不出來嗎?老子早三百年就定下借這套去給齊楚穿,沒想到被你這小混蛋搶了先。”裴隱說完,又忍不住放狠話:“告訴黎商,他要是敢把這套穿差了,老子打斷他的腿。”黎商當然沒穿差,他把那套衣服穿得精彩紛呈,穿得高屋建瓴,讓人歎服,他的粉絲至今拿那晚的紅毯圖打天下,是他第一個造型巔峰。但就是穿得太好了,那晚黎商在後台接受采訪,頭發往後梳,露出漂亮的眉骨和眼睛,側麵輪廓像混血,蘇容站在畫麵外看,眼神不由得溫柔起來。正好裴隱過來準備雞蛋裏挑骨頭,嘲諷兩句,結果撞個正著,當時沒說什麽,等采訪完了,直接把蘇容抓到酒店房間審問。“好啊你,一天不管你,你就去找死。當初景華為那女的要死要活,你笑他什麽來著?現在自己也搞上了,緊跟潮流追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