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冬雨,突如其來,叫人措手不及。


    道玄子立在冬雨中,閉目不言,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濕衣衫,身軀紋細不動。他身為十境巨頭,比那些九境巔峰大修士要更早一些察覺到天地之間的變化。


    許久之後,道玄子睜開雙眼,邁開步伐,走進餛飩攤,坐了下來,神情略顯複雜。


    離黃泉,薛笑狂,再算上破境的第九知、青山客,南域就擁有四位十境巨頭,此刻凝成一股繩,自然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九境巔峰大修士和十境巨頭,雖然僅有一線之隔,但其中差距,卻猶如一道鴻溝。


    就這麽說吧,一位十境巨頭可以輕鬆鎮壓數位九境巔峰大修士,且是毫無不損。


    “離黃泉,是你贏了!”


    道玄子自嘲一笑,忍不住連連搖頭,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三教祖庭的失敗。


    雖然三教祖庭仍然有絕對把握鎮壓南域的四位十境巨頭,就怕得不償失。


    十境巨頭不容易殺,那怕是以三殺一,也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廝殺。而且,誰也不知道,南域會不會有其他九境巔峰大修士,僥幸躋身十境巨頭,那麽三教祖庭要出動多少十境巨頭呢?


    若是以往,也就罷了,畢竟當初圍殺魏帝陸啓,三教祖庭就出動了十位十境巨頭。


    奈何今時已不同往日了。


    千年前,妖族敗走雲荒,重返九州天下之心從不斷絕,時常侵犯界關,讓人不得安生。


    隨著那一道桎梏閻已經徹底消失,積攢了千年的磅礴武運散落人間。


    而為了爭奪這磅礴的武運,妖族必然將不惜一切代價攻打九州天下,一場聲勢隻會勝過從前的兩族大戰,已經近在眼前。


    如此一來,南域就成了一片沼澤,極有可能將三教祖庭,甚至是整個人族,都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道玄子凝眸南望,沒由來的想起往事。


    當年那一場兩族廝殺,與其說人族打贏了妖族,倒不如說,那人孤身一人打垮了整個妖族。


    人族崛起不過千年,而妖族自遠古強盛至今,底蘊遠遠超過人族。


    道玄子不去看,甚至都不用去想,都知道在這一場狂歡中,躋身十境妖神的山巔境天妖,比躋身十境巨頭的九境巔峰大修士,隻多不少,而且極有可能是多的多。


    攻守之勢異也。


    道玄子仿佛已經看到黑壓壓的妖族大軍猶如潮水一般湧向界關,湧向就九州天下。


    與妖族相比,南域魔道就成了苔蘚之疾,不值一提。


    道玄子問道:“離黃泉,你就知道會是這樣?”


    那一道桎梏,消失的早一些,三教祖庭不會攻伐南域魔道,消失的晚一些,南域魔道必將不複存在。偏偏就是這麽個不早不晚的時候,怎麽能不讓人覺得蹊蹺呢?


    “你是道門十境巨頭,最是擅長推演之術,你都算不出來的事情,哪有我要知道的道理?”


    離黃泉搖搖頭,隨即說道:“隻要有心人,諸事未必隻由天,我不過是偷摸去了一趟雲荒,見了魏帝陸啓,與他達成一樁交易。”


    離黃泉沒說是什麽交易,大概是因為不能透露給道玄子這位三教十境巨頭。


    “你這是在與虎謀皮?”


    道玄子眉頭緊皺,魏帝陸啓先是與東荒妖族為伍,而後遠走雲荒,他的立場在不在人族,都成了未知數。


    “與虎謀皮,總歸是好過束手待斃的。”


    離黃泉說道:“三教祖庭要將我南域魔道連根拔起,我南域魔道武夫就不能謀求一條活路不成?”


    道玄子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離黃泉,驀然有殺心。


    離黃泉已是危險人物,與魏帝陸啓為伍,隻會讓他更加危險。尤其是現在,界關的前麵是魏帝陸啓,界關的後麵是離黃泉。


    離黃泉察覺到道玄子的殺心,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於是坦然說道:“還請諸位放心,魏帝陸啓與我,怎麽說都是人族出身,做不出來助妖殺人的事情來?”


    道玄子輕輕點頭,道:“我沒見過魏帝陸啓,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物,但我信得過你離黃泉。”


    “自今日起,南域就是離黃泉的,希望你能約束魔道武夫,多行善事,莫行惡事。”


    道玄子起身,準備結束這場天下降魔的廝殺,兩族大戰將起,三教祖庭沒有心力放在南域魔道武夫身上了。


    “三教祖庭可以為人族籌謀將來,我南域魔道武夫就不能死在界關?”


    離黃泉說道:“在我看來,此刻正是問拳的最好時機。”


    “可以!”


    道玄子說道:“那麽南域魔道武夫的前事,三教祖庭既往不咎,就當是將功折罪。”


    “善!”


    離黃泉拍案而笑,說道:“也請你放心,我會為魔道立下規矩,雖然不如三教祖庭的規矩周正,但一定會說的過去。倘若有人壞了規矩,不用三教祖庭興師問罪,我離黃泉就會送他一死。”


    道玄子重新坐了下來,與離黃泉說許多事情。許久之後,離黃泉起身目送道玄子離去。


    “看來你的書沒白讀,僅憑嘴上功夫,就讓三教祖庭知難而退了。”


    道玄子走了,賀白鹿、跛腳和尚自然不會多留,薛笑狂也轉危為安。


    此刻的薛笑狂,雖然狼狽不堪,卻笑得極為暢快。


    贏過三教祖庭一場,即便是死了,也該是名傳千古。


    離黃泉笑道:“不是我讀書多,所以道理就大,而是三教祖庭更講道理,而生死利弊,興衰存亡是最大的道理。”


    “也對!”


    薛笑狂笑道:“總不能我們在南域死戰,讓妖族攻破界關,長驅直入,席卷九州天下。”


    薛笑狂雖是武夫,滿身粗曠氣息,可若沒有細膩心思,又怎麽可能躋身十境巨頭呢?


    眼前看到的,騙人最深啊!


    “三教祖庭講道理,所以好說話,可是有些人就不好說話了。”


    離黃泉苦笑搖頭,抬眼北望,越過千萬裏,就見聞溪自白圩山巔起身,揮手打散縈繞在周身的濃鬱武運,架起一道劍光,徑直南下,落向紅葉秋山,擺明了是衝著陸玄樓去的。


    這位女子大劍仙,講不講道理,怎麽講道理,都由她說了算,隻因她是聞溪,眼裏沒有三教祖庭,自然也沒有離黃泉。


    “走吧,與這位女子大劍仙說說話。”


    離黃泉也往紅葉秋山而去,他與魏帝陸啓的交易中,就有這樣一條,無論何時,離黃泉都得保陸玄樓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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