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圩山巔,老劍仙緩緩起身,慵懶伸個懶腰,身後的那一道劍光悄無聲息的逝去,十數位年輕劍修皆是如釋重負,眼眸深處浮現絲絲縷縷的喜色。


    於這位年輕劍修而言,老劍仙隨手施為的小小懲戒,劍氣煉骨,劍意正心,其實是一樁不算小的機緣,如若有人悟出些什麽來,百尺竿頭,更近一步,那就是一樁極大的機緣。


    “老夫去去就來!”


    老劍仙一步邁步,就已來那張王座前,饒有興趣的盯著陸玄樓上下打量,旁若無人的評頭論足。


    陸玄樓沒有想到這位高山仰止的老劍仙竟然會找上他,微微一愣,隨即從那王座起身,手執劍禮,“陸玄樓拜見老劍仙!”


    老劍仙不以為意,擺手說道:“我輩劍修直來直去,不是那些窮酸書生,沒有那麽多繁文縟節。”


    陸玄樓笑道:“無論境界高低、成就大小,晚輩對前輩都該懷有敬意。”


    “話不由心!”


    老劍仙輕輕搖頭,陸玄樓雖然動作一板一眼,但眼裏、心裏,都沒有多少敬意。“你是怕老夫以大欺小,將你一劍斬了,所以與老夫虛與委蛇吧?”


    陸玄樓坦然說道:“前輩以十斬九,應是手到擒來,那麽我就不該沒有分寸,惹來口舌,給前輩出劍的理由。”


    “老夫此番南下,唯有一事,那就是與離黃泉問劍一場。”


    老劍仙輕笑說道:“那怕老夫再不要臉皮,也不至於對一個小輩喊打喊殺。你也別自以為是,覺著有些練劍資質,就配讓老夫出劍?”


    “我自然還不夠資格與前輩問劍,可人心並不好說,誰敢說前輩就一定不會起興,將我一劍斬成兩截?”


    陸玄樓輕笑說道:“有前輩這句話,我也就不用將心提到嗓子眼了。”


    老劍仙說道:“你這小子心眼極多,難怪劍術不怎麽高明。”


    陸玄樓淡然說道:“武夫拳腳功夫可以不好,但氣力不能不足,劍修劍術可以一般,唯殺力不能不高。”


    老劍仙拍手而笑,感歎道:“能說出這種話來,一看就是個有出息的,難怪你能家將那些個劍仙胚遠遠甩在身後,獨自一人追趕著聞溪的步伐。”


    “也就是老夫的師尊不爭氣,到死也就是個涅盤境劍修,否則老夫一定要代師收徒。”


    老劍仙的出身不算顯赫,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一劍一劍殺出來的。


    老劍仙笑道:“難得覺得與人有緣,老夫請你喝酒。”


    劍修劍術可以一般,唯獨殺力不能弱,千五百載以前,這是一條人盡皆知的鐵律,而今,那些年輕劍修鮮少有人知道其中真意。


    練劍練拳,讀書修道,不該是為了人前顯聖,而是為了更高遠,好講道理好殺人。


    這位老劍仙的酒即便不是斷頭酒,未必就能好喝。


    陸玄樓輕輕搖頭,笑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還是我請前輩喝酒吧。”


    老劍仙輕輕點頭,“也行,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於你而言,也不算壞處,誰請誰喝酒都一樣,老夫正好省下一頓酒錢。”


    話音落下,老劍仙已經邁來步伐,徑直往青秀山落去。陸玄樓喚來不死道人替他坐鎮戰場,也就隨著老劍仙離去。


    ……


    白圩山,山腰有處山澗飛泉,旁邊有三道人影圍坐,取水煮茶,滋味極好。


    太玄山道玄子,儒家驚世大儒賀白鹿,還有一位來自西漠的跛腳和尚。


    三位十境巨頭雖然在飲茶說事,卻也將戰場之事盡收眼底。


    賀白鹿百思不得其解,說道:“老劍仙怎麽還跑到青秀山那邊去呢?”


    道玄子說道:“劍修向來跋扈,想到一出就是一出,貧僧也不知他的心思。隻要不耽誤正事,就由他去吧。”


    跛腳和尚笑道:“兩位就不怕老劍仙臨陣倒戈,將我們三個宰了?”


    “老劍仙脾氣是不大好,但分寸卻是極好的,你就莫要挑潑離間了。”


    道玄子冷笑不已,西漠的那幫老禿驢,做夢都想在中州建起三兩座香火鼎盛的思廟,巴不得儒道兩家和劍修大打出手,好讓佛門有機可趁。


    “老劍仙能不能宰了我們三個不好說,但打折你剩下的那一條好腿,想來不難。”


    賀白鹿與道玄子,一道譏諷跛腳和尚,跛腳和尚自知說不過賀白鹿,打不過道玄子,索性就裝聾作啞,權當看不著、聽不見。


    “有賊心,沒賊膽。”


    道玄子出言譏諷,賀白鹿附和稱是。


    儒道兩家相爭,總歸是講道理的,而老禿驢行事,但凡遇見好的,不管是人是物,都是一句與我佛有緣,胡攪蠻纏,一點道理都不講。


    數百年前,有一位江湖劍修橫空出世,劍術之高,險些就要勝過三教才俊。


    這位天才野修原本是打算拜入天下劍仙城,誰知被西漠老禿驢得到了風聲,竟然派出一位十境巨頭,偷偷潛入中州,將那位天才野修帶入西漠,將其一身劍意磨滅,傳授許多佛法。


    老劍仙為此西行遞劍,先後拆了一百二十座寺廟,跛腳和尚的腿就是那個時候被打斷的,自此以後,佛門才消停了許多,不敢向中州胡亂伸手。


    “老劍仙向來眼高於頂,即便是我們,都不被放在眼裏,可他卻願意請陸玄樓喝酒,由此可見,此子定然是一個人物啊!”


    賀白鹿笑道:“跛腳和尚,我覺得此子與你佛門有緣啊!”


    “出家人不打誑語,此子殺性深重,與我佛斷無緣分。”


    跛腳和尚連連搖頭,且不說老劍仙是否對陸玄樓青眼有加,儒家對陸玄樓也是誌在必得,佛土怎敢虎口奪食?


    時至今日,三教祖庭依舊不疾不徐,緩緩廝殺,遲遲不肯給南域魔道最後一擊。一來是因為離黃泉還未真正躋身十境巨頭,依然有可能成就以魔欺道的天然壓勝,二來則是就陸玄樓生死之事,儒道兩家並未達成一致。


    賀白鹿窮追猛打,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依我看,此子與佛門還是有些緣分。”


    跛腳和尚苦著一張臉,說道:“佛渡有緣人,此子與我佛著實沒有緣分啊!”


    “既然與你佛門無緣,那就是與我儒家有緣了。”


    賀白鹿沒由來想起陸玄樓的詩句,尤其是那一句,且放白鹿青崖間最是讓人愛不釋手。


    “陸玄樓,此子不能活!”


    道玄子沉聲說道:“那魏帝陸啓在雲荒已經有氣象,若是又讓此子在九州天下成了氣候。父子同心,裏應外合,這天下恐怕就成了一言堂,我輩修道之人,不得自由。”


    道玄子有些惱火,這幫窮酸書生覺著陸玄樓才情高絕,極有可能成為一代詩仙詞聖,使儒家文脈更上層樓,就全然不顧大局,力保此子不死。


    “此子殺孽,尤為深重,下十八層地獄都算輕的,不殺不足以明正試聽。”


    我佛土得不到的人,豈能讓他讀了你的聖賢書?跛腳和尚不假思索,就站在道玄子這一邊,與賀白鹿辯解。


    “你殺生就少了?”賀白鹿不屑出聲。


    他們這波十境巨頭,都是從兩族大戰的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手上沾的血,一點都不比旁人少。


    “這不一樣!”


    道玄子難得替跛腳和尚說話,道:“一個大道可期的年輕劍修,兩柄為殺而殺的本命飛劍,莫說誤入歧途,那怕錯上一步,都會是一場劫難。”


    賀白鹿冷笑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道玄子坦然說道“莫須有,或許有,就是有!”


    賀白鹿不屑一顧,冷笑說道:“這是你道門的道理,還是道玄子的道理?”


    道玄子說道:“這個道理或許不對,但未必就全錯。倘若誤入歧途,越是有主見的人,就越是拉不回來。”


    賀白鹿搖頭說道:“以現在身斷未來罪,沒這樣的道理,最起碼儒家沒這樣的道理。”


    一場爭論過後,三位十境巨頭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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