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憂愁,濕潤的官道上,兩道人影風塵仆仆。


    青蕪白裳似雪,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眉眼之間有疲倦,更多是憂愁。陸玄樓黑衫如墨,撐起一柄巨大的油紙傘,不疾不徐的跟著青蕪。


    兩人各懷愁事,皆是不說話,緩緩向前,許久之後,一座恢宏的城池映入眼簾。


    此城名曰鳳儀城,城中走青鸞宗與飛仙台兩座聖地,一直以來都是天下皆知的形勝之地。


    看到這一座城池,陸玄樓不由輕舒一口氣,從小鎮出發,前前後後走很久,而這一路走來,並不順遂,沿途遇到許多魑魅魍魎,若非聞溪金口玉言,兩人或許走不到這裏來。


    入了鳳儀城,去往飛仙台,見過青家人,安頓好青蕪,陸玄樓也就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放手坐些事情。


    而青蕪卻是愁上心頭,眉頭鎖得更緊了,她心裏明白,走到了這裏,也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


    兩人入城,來到一處小肆,吃些東西,在城中閑逛整日,離別將至,明明有千言萬語,到最後,卻是什麽話也不出口,唯有沉默是金。


    青蕪展顏而笑,說道:“夫君,我想去上柱香,哪裏有道觀?”


    陸玄樓問過城中武夫,得知城池就有道家門庭,當即帶著青蕪前往一座道觀。


    這座道觀名為玄天觀,極為冷清,甚至有些破敗,尤其是黃昏時分,被夕陽映照,就猶如年久失修的山中野廟,真不像是顯赫的道家門庭。


    “兩位施主,快些裏麵請!”


    兩人剛至道觀,被一位兩鬢斑白的老道人瞧見,硬拉生扯,將兩人帶進道觀。


    老道人熱情問道:“兩位是來求姻緣的?”


    “不是!”


    陸玄樓搖頭說道。


    “這就奇了怪了,老道看兩位麵相,實屬天作之合啊!”


    老道人故作詫異,隨即說道:“老道覺得,兩位施主既然來了,不妨求求姻緣,所幸也不貴,也就一枚寶錢!”


    老道人不想騙人,奈何道觀冷冷清清,一年到頭見不到三五個恩客,自然也就沒有香火錢,沒有香火錢,就沒有酒水錢,老道人隻好昧著良心,忽悠起這對年輕男女。


    陸玄樓微微迷眼,這位老道人兩鬢斑白,看著有些邋遢,像極了某些遊戲人間的世外高人。


    陸玄樓笑道:“我夫妻二人,來此求個心安。”


    “原來是夫妻,已是姻緣既定,我就說嘛,老道算無遺策,總歸不能出了差錯。”


    老道人自顧自說道:“既然是夫妻,那就該求天長地久,這就有些難了。然而老道解簽,別有一番心得,定然能讓兩位滿意,不過這價錢嘛,就稍微貴了些,需要兩枚寶錢。”


    “夫君,這道士看著不像好人,要不我們去別處吧?”


    青蕪拉著陸玄樓的衣角,她是信道之人,去過許多道觀,從來不曾見過這種見錢眼開的道人,看著就很不正經。


    “前輩一片好心,怎能拂了他的好意?左右不過是兩枚寶錢而已。”


    說話之間,陸玄樓遞出兩柱蘊神香,又說道:“還望前輩說些好聽的。”


    “自然、自然!”


    老道人樂的合不攏嘴,收起寶錢,當即說出一大堆話來,什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應有盡有。


    不知不覺間,陸玄樓已經送出去了十數枚寶錢,老道人的酒錢算是有了著落,而青蕪也替陸玄樓求來一枚平安符。


    陸玄樓離開道觀時,老道人正色說道:“小友,你我一見如故,有句話要提醒你。”


    陸玄樓說道:“這一次,任前輩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會掏一枚銅錢。”


    老道人笑道:“那這句話就免費送給你了。”


    陸玄樓點頭說道:“前輩請說!”


    老道人語重心長說道:“魔心重時,收斂殺心,殺心重時,多想想這位姑娘。”


    陸玄樓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不由問道:“若前輩意有所指,還請細說,晚輩洗耳恭聽。”


    “天機不可泄露,老道還想多活幾年,請恕老道不能多言,等你體會其中滋味,自然清楚其中玄機。”


    老道人笑道:“玄天觀後山,有一片桃林,花開時候,粉色千裏如煙雲。有情人來此,皆喜歡共植桃樹,待亭亭玉立時候,共賞桃花,兩位若是有興趣,不妨去種一顆桃樹。”


    陸玄樓欣然說道:“雅事,敢不從乎?”


    老道人笑道:“種桃樹人很多,賞桃花卻極少。每年花開時候,都要老道受累,去摘滿山桃花,不過好在桃花釀酒,滋味極佳。”


    陸玄樓笑道:“人自多情轉薄情,而今已是真無情,既然已無情分,自不必共賞桃花。”


    “無情自是最好,就怕有情,也看不得那一場桃花開啊!”


    老道人唏噓出聲,笑容漸漸落寞,遞給陸玄樓一顆桃種,轉身走進道觀時,眼中暗含淚花。


    玄天觀後山的第一顆桃樹,便是他與一位女子共植,而他孤身看花,歲歲年年,已不知多少歲月。


    玄天觀後山,陸玄樓掀土,青蕪覆土,兩人將那一顆桃種種下。


    青蕪眼中走笑意,也要淚光,眉目間全是柔情,屈身作禮,柔聲說道:“待花開時候,青蕪願與夫君共賞桃花,還請夫君莫要讓我等太久。”


    陸玄樓拱手還禮,默然無語,不敢應答。


    不說兩大聖地窮追不舍,單單問劍聞溪,生死之數已是難知。


    見過許多事,青蕪早就不是那個不知山上事的鄉野女子,極為清楚陸玄樓的處境。


    青蕪取出求來的平安符,小心翼翼的係在陸玄樓腰間,退開數步,再次作禮,帶著哭腔說道:“我其實不怕夫君來的晚,更不怕夫君不開,就怕夫君來不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就是死,也得死在青蕪懷裏。”


    這似是一句戲言,又似一句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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