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皺著眉頭問:“這信兒準嗎?”


    “準,都傳開了,成天介訓練,當兵的都不讓回家,連那大門都甭想出,我兄弟托了買菜的才帶了話,說不準後兒就開拔了。大少爺,求求您,求求您了。”


    糞霸又想跪下。


    輕寒冷著臉:“當初我可問過你,當兵哪有不打仗的,都你們這樣兒的,那治安軍不就是個擺設?”


    糞霸苦著臉,這事兒是不地道。


    糞霸抬眼看著耿大少爺,來都來了,救不了倆,救一個也行。


    “大少爺,求您給想想折,讓我那苦命的侄兒留下吧,也給我兄弟留個後。”


    輕寒沉吟片刻說:“上前來。”


    “啊?”


    糞霸一愣,隨即明白,上前靠近輕寒,輕寒在糞霸耳邊低語。


    糞霸邊聽邊點頭,眼睛越來越亮。


    糞霸是笑著告退的。


    石頭回來後說:“這小子靈的很,跟著吳大廚進來的。”


    輕寒一愣,隨即點點頭,是個聰明的。


    平西是進出北平的咽喉,日本人這是在為大戰準備,拿下平西,日軍所有部隊可以隨意在北平和華北任何地區之間調遣。


    當初也送進去了幾人,可眼下怕是根本出不來,這消息自然也送不出來。


    日本人要打平西,這消息必須馬上送出去。


    平西我們不能丟。


    輕寒吩咐石頭馬上給媗娘送信。


    石頭急匆匆走了,輕寒更是憂心忡忡。


    石頭提溜著老字號的食盒敲響了媗娘的小院門。


    這時間,媗娘已經睡醒了,捯飭利索,打扮的花枝招展,就等著天黑以後去工作。


    “哎呦喂,石頭哥,您這是給我送老字號的招牌菜來了。”


    石頭甕聲甕氣的應一聲,遞給媗娘轉身就走,深怕媗娘話多似的。


    石頭走後,輕寒也出了門,雨過天晴,天氣沒了酷熱,多了絲絲涼氣,輕寒想出去透透氣。


    地上還是一踩一腳泥,輕寒腦子裏有事兒,慢慢走著,漫無目的。


    這會兒街麵上人倒是不少,憋了一天,矮小悶熱的屋子裏待著難受,不如外麵舒坦。


    能幹活兒的緊著幹活兒掙錢,張嘴就得吃飯,窮人家裏沒閑人。


    “呦,真是巧了,耿大翻譯,您這是溜食呢?”


    雷科長的聲音打斷了輕寒的思考。


    輕寒眉眼微動,忙頷首問好。


    “許久不見,雷科長別來無恙。”


    雷科長苦笑一下,一臉的一言難盡。


    正好附近就有一家茶館,耿大少爺身有重孝,不能大吃大喝,喝茶聊天倒也可以。


    如今這亂世,如過去那般守孝是不現實的,但戒葷腥,不行樂,那是必須的。


    雷科長想有個聽眾,耿大翻譯正是最佳人選。


    正好天黑了,是個談事兒的好時間。


    兩人進了茶館,茶館裏有雅座。


    叫壺上好的茶,再配點招牌小點心,齊活兒。


    打發了小夥計,兩人這才放鬆,商業性的寒暄過後,這才開始談正事兒。


    要說正事兒,也就互相交流一下各自工作上的事兒,誰做事兒不地道,誰不靠譜。誰算的上仗義,以後有事兒可以說道說道。


    大多數時候都是雷科長說,耿輕寒聽。


    耿輕寒打交道的都是日本人,這年頭唯有日本人不能說。


    耿輕寒原也不是話多的主兒,隻在適當的時候替雷科長分析幾句,或是提醒一下,武田太郎那裏的新動向也得適當告知一二。


    雷科長要說的可就多了,特高課那點子事兒,真是麻煩。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心眼子,有多少心眼子,就有多少事兒。


    那個渡邊明明就是中國人,卻愣是給自個兒換了祖宗,搖身一變成了日本人。


    雷科長那也不是吃素的,渡邊的底兒早摸了個透。


    要麽說日本人壞,更壞的還是中國人自個兒,認賊作父也就算了,想著法兒整中國人,這才是真壞。


    雷科長絮絮叨叨,話嘮著嘮著就嘮到王處長身上,於雷科長而言,王處長就是一道坎,雷科長一直想法子越過這道坎,可他就是越不過去。


    雷科長嘴裏罵罵咧咧,說那日本娘們給王乘風弄來一套新設備,專門接受電台信號的,叫什麽電台定位儀,據說是美國製造的,設備信號靈敏度非常高,定位精準,不超過五米。


    五米啊,那是個什麽神器?隻要是有人發報,隻要對那個區域進行短暫的停電,不出一分鍾,立馬能鎖定信號具體位置。


    王乘風跟電訊科已經擺弄那東西好幾天了,估摸就快能用了。


    往後這北平就是他王乘風的天下了。


    無論是重慶來的,還是南京來的,還是共黨那邊的,隻要是一發報,王乘風就能鎖定目標,任誰也逃不掉。


    輕寒狀似無意的聽著,心裏卻掀起滔天巨浪。


    必須阻止媗娘發報。


    按著媗娘的習慣,今兒已經過了發報的時間,她應該不會冒險再次發報,治安軍三天後出發,媗娘應該會選擇明兒中午發報。


    但如果不能發報,這份情報送出所需時間長,不能及時送達,平西就危險了。


    輕寒側目看著窗外,心裏有了計較。


    深夜,媗娘小院周圍。


    一道人影利用飛爪,輕巧的翻過小院的牆。


    一刻鍾後,小院的門悄摸摸打開,輕寒閃身出來。


    翌日一早兒,城門口。


    一灰頭土臉的婦人,挎著破舊的籃子,想要出城。


    守門的士兵問:“出城幹啥去?”


    “軍爺,這不大雨下了一天一宿,我想去鄉下瞧瞧老人,怕是屋子塌了,心裏急啊。”


    “籃子裝的啥?”


    “哦,就幾個窩頭。”


    婦人說著掀開籃子上的蓋布,四五個窩頭,金燦燦的,剛出鍋的。


    就在婦人覺得當兵的瞧清楚了,想要蓋好時,士兵突然伸手拿出一個窩窩頭,用手一點點掰碎。


    稀碎的窩窩頭瞬間成了玉米麵渣,掉落在地上,婦人心疼的蹲下身子,想要撿起。


    可都成了渣,哪裏能撿起來。


    婦人的眼淚嘩啦啦流著,哽咽道:“就快沒糧了,這是最後一點玉米麵,想我爹娘可能餓了好幾天,才狠下心做了幾個窩窩頭啊。老總,軍爺,求您了。”


    當兵的無視婦人的哭求,挨個拿起窩窩頭,一個一個慢慢捏碎,落了一地渣,金燦燦的,婦人顧不得其他,連土帶泥的抓起來往嘴裏塞。


    排隊出城的人,眼睜睜瞧著這一幕,心裏難過惶恐,卻不敢開口。


    這世道沒人敢多說一句,這動手檢查的是皇協軍,旁邊可有日本憲兵呢。


    一個不好,日本憲兵就直接開槍,打死在城門口的平頭老百姓多了去了。


    這年頭,活著才是平頭老百姓最重要的事兒。


    四五個窩窩頭,檢查完了,籃子也空了。


    當兵的又搶過籃子,甩在地上,用腳踩爛。


    婦人趴地上低聲抽泣,用手抓著那塊蓋布,不敢多說,多問。


    末了,婦人頭上的木簪子也被拿下來,掰斷了扔地上。


    老百姓不知道這些當兵想幹啥,這是瘋了啊。


    婦人終於檢查完了,當兵的不耐煩的趕人:“快走,趕緊的。”


    夫人手裏拽著那塊蓋布,心疼不已的起身往外走,眼睛不舍得瞧著一地的玉米麵渣,金燦燦的。


    遠處的王處長跟曹奉儀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滿意極了。


    王處長陰冷惡毒的低語:“就算共產黨有三頭六臂,也休想從北平城送出去一份情報。”


    曹奉儀笑著拍馬屁:“處座是真高,共黨能用的招兒,處座都給他掐斷了,饒他是孫猴子,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處座,您就是那如來佛。”


    王處長得意的一笑,轉身離開。


    再說那婦人,出了城,腳下生風,很快就沒了人影兒。


    一路專挑那不好走的地兒,一路爬坡上坎,淌河過林子,抄近道兒,趕在天黑進了平西。


    婦人狼狽不堪,眼睛卻晶亮晶亮。


    在眾人的注視下,婦人不慌不忙的拆開那塊蓋布的一角,取處一張小小的寫滿字的紙。


    情報及時送到。


    幾日後,武田太郎在辦公室大發雷霆,氣急敗壞、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


    治安軍的康團長狼狽不堪。


    輕寒進去的時候,康團長已經挨了幾個大嘴巴子。


    輕寒得安撫暴怒中的武田太郎。


    康團長吃了敗仗,武田太郎惱怒異常。


    問題是康團長這敗仗吃的虧啊。


    一大早兒神氣活現的把隊伍拉出去,一路耀武揚威就到了平西。


    快到時康團長命令隊伍停止前進,派了偵查兵前往探查。


    偵察兵回來說村子裏沒人。


    康團長不信,直接帶著隊伍小心翼翼進了村。


    村子裏別說人,大點的牲口都沒有。靜悄悄的,家家戶戶都沒喘氣的。


    砸了門直接衝進去,一瞧更是生氣,屋子的主人走的急,灶裏的火還沒熄滅。


    糧食,牲口,家禽,都沒影兒。


    康團長氣急敗壞,下令回城。


    可回城的路上遭遇埋伏,被打的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康團長覺得自個兒九死一生才活著回來了。


    傷亡都沒來得及統計,眼瞧著傷兵可不少,頭破血流的,傷亡可不輕。


    康團長又挨了武田太郎幾個大嘴巴子,心裏那個氣呦。


    沒辦法,是狗就得聽話。幾個大嘴巴子算啥,沒要你命,那都是天大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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