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處長說完就站起來,最後淡淡的看看所有人,走出了會議室。外麵,陽光正烈,刺眼的強光直射王處長的眼睛,王處長眯起眼,站在會議室門口。


    北方的三月,迎麵的春風夾帶著風沙,還有一絲刺骨的寒冷,從過道盡頭的窗口吹來。


    王處長突然覺得有些冷,王處長抬手摸摸風紀扣,深深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


    特務處的動靜當然逃不過雲子的耳目,兩天後,武田太郎的辦公室,輕寒專門為二人解惑。


    “指鹿為馬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典故。是說:中國古時候,有一個小皇帝,因為年幼無知,很天真,真正掌控朝廷的是下麵的一個權臣,權臣欺上瞞下,打壓朝廷的大臣,他才是真正的皇帝。有一天,小皇帝看見一隻鹿,就問:那是什麽?大臣回答:“那是一匹馬。小皇帝說:馬明明不是這樣的。大臣說:這是另外一種馬。我們都知道,皇上沒見過而已。小皇帝就問其他人,被權臣欺壓的大臣們不敢反駁,都附和權臣說:那是一匹馬!”


    武田太郎聽完,低聲說:“這故事很有意思。”


    特務處的內訌當然不會就這樣結束。


    特務處什麽地方?隨便拉出來一個心眼子都比蜂窩煤多,都是藕吃多了的人物,能給劉科長擺自己一刀的機會?


    當然不能。


    各懷鬼胎的眾人在野心勃勃的雷科長的挑唆下,各種法子給曹奉儀和劉科長添堵。


    給王處長搖尾巴當狗,那就先打狗,打不死它,也得讓狗瞧見人夾著尾巴跑。


    給狗添堵,就等於給王處長添堵。想在日本人麵前得臉,那就各憑本事。


    誰的能耐大,還不知道呢。


    粘上毛比猴精的王處長,閉著眼都知道那幫人的齷齪。


    人慫但縝密的劉科長不比王處長的心思少,早早也感覺到了。


    膽大但粗心的曹奉儀心眼子夠壞不夠多,一次沒感覺,兩次是巧合,三次傻子也明白嘍。


    曹奉儀是個狠的,跟王處長說直接弄死算了。


    王處長陰笑著說:“死是肯定得死,但不能死在你我手裏。”


    曹奉儀臉上一喜,湊上去低聲問:“處座謀劃好了?”


    “姓雷的跟耿大翻譯關係不錯?”


    “是一起喝過花酒聽過小曲,麵兒上瞧著是不錯。”


    “處座是想利用耿大翻譯……”


    “別打聽那麽多,該幹嘛幹嘛去。”


    “嘿嘿,我這不想著搭把手,別讓您老人家受累。”


    “肯定少不了你,先穩著點。”


    “得嘞,我這就忙去。”


    春雨連綿一夜後,洗過的天空瓦藍瓦藍。


    下午地麵的潮氣剛剛散去,特務處的院裏,王處長滿足了所有人的心願。


    一堆磁帶被雷科長親手點燃,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化為灰燼,火光印紅了特務處晦暗的樓影。


    幾人歡笑,幾人切齒。


    耿府,大管家福伯眼巴巴等一天,可算把大少爺等回來了。


    “大少爺哎,您可是不知道,咱耿府可真出了個能耐人噢。柳姨娘,柳姨娘她抽上煙嘍。”


    輕寒腳步一頓,深若寒潭的雙目冰冷幽深。


    “鴉片?”


    “可不是。”


    “確定?”


    “沒跑兒。”


    “柳姨娘足不出戶……是陶雲……”


    “還是大少爺,就是那糟心玩意兒。我問過月季了,是陶雲沒跑。月季說每回陶小姐來,柳姨娘就不讓人進屋,隻她和陶小姐在屋裏。我估摸著柳姨娘已經上癮了,我說怎麽就不拜佛,不念經了,原來整這事兒呢。”


    “父親那兒……”


    “沒敢說呢,這不等著您回來……”


    輕寒一拐,往前院書房去。


    “大少爺是想跟老爺說道說道?”


    “這事兒若是十乘十的,還得父親拿主意,畢竟是不散的生母。”


    老爺斜靠在榻上,手裏把玩著一串珠子,翠綠翠綠的,水頭極好。


    耿二門口問候:“大少爺吉祥!老爺,大少爺來請安了。”


    老爺身子都沒挪一下,抬眼瞧著兒子進門請安。


    老爺嘴角帶笑:“大忙人今兒有空了。”


    輕寒一本正經:“兒子不孝,父親見諒。”


    老爺就樂意瞧輕寒這張萬年不變一本正經的臉,打小就這樣,楞是越瞧越有意思。


    調侃道:“來跟我賞珠子?”


    輕寒上前幾步,瞧瞧老爺手裏的珠子:“嗯,不錯,水頭極好,綠的也正。”


    老爺撇撇嘴:“耿二,上茶。”


    “父親……”


    “有話直說。”


    “是柳姨娘……”


    老爺眼皮子都沒撩,呡口茶說:“成仙了?”


    大管家福伯差點沒憋住,老爺抬眼一瞧。


    “瞧把你樂得,老福子,人跟那兒念念經,拜拜佛,怎麽就又出幺蛾子了?”


    “哎呦喂,爺,還是爺您呐,大少爺還沒說嘛事兒,您就知道又出幺蛾子了。”


    “說吧。”


    大管家福伯瞅瞅輕寒,輕寒點點頭。


    “老爺,柳姨娘抽上煙了。”


    老爺一哆嗦,手裏的珠子差點飛出去,趕忙小心翼翼放在炕桌上。


    起身站在大管家麵前:“這話當真?”


    “八九不離十。”


    老爺麵色幾變,最終歎口氣一屁股坐下:“不散給的?”


    “應該是陶小姐。”


    老爺似乎有些模糊了:“陶小姐……就是那個陶雲……”


    “是。”


    老爺突然怒了,起身氣勢洶洶的往外走,邊走邊罵:“混賬玩意兒,不分裏外的東西,真是打裏往外壞,壞到骨頭裏了。”


    大管家緊跟著叫:“老爺哎,老爺,您不能去……不能這麽去……”


    耿二堵著門:“老爺,您有病。”


    老爺氣哼哼的回身:“得,讓那糟心玩意兒知道我沒病,指定壞事兒。”


    輕寒皺著眉頭:“父親,雖是八九不離十,但畢竟不是咱親眼看著的……”


    “老福子抬著爺,爺去瞧瞧。”


    大管家忙著出去備了肩輿,耿二背著老爺坐在肩輿上。


    大管家和耿二一左一右,輕寒止住腳步。


    “父親,兒子不便前去,這就去跟母親說一聲。”


    老爺子坐在肩輿上點點頭:“無覓是個懂規矩的。”


    柳姨娘的院子裏,月季剛從正房出來,一抬眼驚得叫出了聲。


    “老爺……老爺……吉祥……姨娘,……老爺來了……”


    柳姨娘才剛兒過足了癮,喝了月季上的茶,身心舒坦,正打算眯著眼打個盹,月季這一嗓子,驚的柳姨娘一哆嗦,滿腦子懵了。


    忙著起身,理理耳邊的發,整整衣服,往門口迎去。


    這會兒翠兒攙著太太也到了。


    大少爺隻說讓太太去柳姨娘院裏,沒說啥事兒。


    太太心裏納悶兒,翠兒也嘀咕著:“柳姨娘這麽多年除了拜拜佛,念念經,也算是安生,三少爺可不安分,今兒又是唱哪出?”


    太太拍拍翠兒的手:“管她啥事兒,去瞧瞧唄。”


    翠兒嘟囔:“春天的風最是容易著了寒氣,您這剛好利索,真是不讓人省心。”


    太太笑笑:“不礙事,穿著大襖呢,就當瞧熱鬧了,這年過得,一點不熱鬧。”


    倆人到柳姨娘院裏,就比老爺慢了一步。


    老爺冷眼盯著請安的柳姨娘,不說話,就冷眼盯著,也不讓起身。


    太太和翠兒跟後麵瞧著,也沒敢自作主張。


    柳姨娘半蹲著身,時間稍一長,就有點打哆嗦。半晌,就在柳姨娘支不住的時候,老爺才開口:“起吧。”


    柳姨娘起身站一邊,老爺沒瞧她,直接對大管家說:“搜。”


    柳姨娘心裏一哆嗦,眼淚嘩一下順著眼角就流,哭哭啼啼開口:“老爺,您這是幹什麽?我這是幹了啥?老爺二話不說就讓人搜我的屋,您這是要逼死我啊……”


    福伯尷尬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直愣愣的瞧著老爺。


    老爺啐了一口:“老福子,聾了,爺的話沒聽著。”


    “爺,這就去,這就去。”


    福伯一抬腳就要進屋,柳姨娘急了眼,一著急堵在福伯前。


    “你敢。”


    這話一說,老福子不樂意了。


    “姨娘嚇唬誰呢?這耿府我隻聽爺的,擱過去,我這奴才的命都是爺的,爺讓奴才死。奴才不能二話。搜個屋子算啥?今兒我還就敢了。”


    “我不活了……”


    柳姨娘嗷的一嗓子衝過去堵住門。


    老福子不能伸手拉柳姨娘,隻能回頭看肩輿上的老爺,老爺冷哼一聲:“拉開。”


    太太拍拍翠兒的手,翠兒示意月季一起上前。


    “姨娘,得罪了。”


    兩人連拖帶拉讓開了門,柳姨娘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


    老福子進屋,老眼掃了一圈,直奔上了鎖的櫃子,擺弄擺弄鎖頭,眼珠子一轉,冷笑一下出門。


    “爺,上了鎖的櫃子沒鑰匙。”


    老爺眼皮子一撩:“砸嘍。”


    “得嘞。”


    沒一會兒功夫,老福子一手拿著那杆黃花梨翡翠綠的煙槍,一手拿著一精致的小盒子出來了。


    院子裏的人瞧見這東西,倒吸口冷氣。


    老爺隻瞧了一眼:“砸嘍。”


    老爺瞧向柳姨娘冷冷開口:“沒瞧出來,挺能耐,我耿府能出這麽個人物,老祖宗都跟著丟臉。”


    老爺拍拍自個兒的臉:“祖宗那兒清冷的很,柳姨娘去陪陪祖宗吧。老福子,送柳姨娘過去。”


    “我不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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