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姨娘跟曼妮鬥嘴的時候,柳姨娘正難受著。從昨兒大年三十到今兒初一,不散一直都在,柳姨娘渾身難受,就想躺炕上抽一口。


    到這會兒,柳姨娘也知道自個兒被陶雲害了,那玩意就不是什麽好玩意兒了。


    知道了又能幹嘛?就衝自個兒眼下這難受勁兒,柳姨娘也挨不過去。


    心下恨著陶雲,又得求著那下賤的玩意兒。這種糾結痛苦讓柳姨原本的淡定和清靜,突然就發生了質的變化。


    過足煙癮的時候,柳姨娘頭腦格外清晰,陶雲那賤人害了自個兒,讓如今的自個兒不人不鬼,恨不能活剮那賤人,那恨得的是咬牙切齒,真能生撕了陶雲。


    可如眼下這般癮犯的時候,柳姨娘就恨不能跪在陶雲眼前,隻要是能讓自個兒抽一口,解了那生不如死的難受勁兒,讓柳姨娘幹啥都行。


    柳姨娘打個嗬欠,禁不住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柳姨娘緊著用帕子遮掩,生怕不散覺察到自個兒的不對勁兒,忍著難受抬眼瞅瞅不散。


    “兒啊,咋不見陶姑娘?”


    不散心裏想著事兒,沒注意到姨娘的不得勁兒。


    不散皺皺眉頭,撇撇嘴不屑道:“大好的日子提她幹啥?”


    柳姨娘一驚:“鬧別扭了?”


    “您就別瞎操心了,好好兒的享福就成,別操心那有的沒的。”


    “兒啊,姨娘以為你中意陶姑娘,瞧著你跟陶姑娘走的也近。”


    “我鍾意她?別開玩笑了。哎,不是,姨娘您打哪兒瞧出來我鍾意她了?那不過就是個玩意兒,想進耿府的門,做夢去吧。要不是瞧著她有些能耐,我能要她?就這,都不能細琢磨,這一琢磨心裏就膈應。”


    柳姨娘拿眼角瞥一眼自個兒生的這貨,勉強抬抬嘴角:“兒啊,難不成當初你不是為了膈應那院的。”


    “哼……”


    不散冷笑一聲:“膈應不膈應的有嘛用?也不知曼妮那死丫頭使了啥法子,倒是得了大哥的青眼了,捎帶著大嫂也偏著她。”


    柳姨娘皺著眉頭瞅一眼兒子,突然不想說話了。原以為熬了這麽多年,終於不用看人臉色過活了,誰料這才沒嘚瑟幾天,得,又回去了。這低眉順眼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渾身上下就沒個得勁兒的地兒,心下更是煩躁。


    柳姨娘斜著身子倒在榻上,閉上眼睛說:“有這時間多去外麵溜達溜達,拉拉關係,多交幾個場麵上的朋友,別跟家裏悶著,悶多久也出息不了。”


    姨娘的話讓不散一愣,仔細瞅瞅對麵臉色不好的姨娘,不散活了快三十年,姨娘第一次這麽跟自個兒說話。這口氣,這神態,莫不是鬼上身了?


    “姨娘,您身子不舒坦?”


    “身子舒不舒坦的,哪兒比得上心裏的不舒坦。”


    “這大過年的怎麽就心裏不舒坦了?哦。合著覺得我沒大哥出息,心裏就不舒坦了?”


    柳姨娘這會兒更是貓抓般難受,突然就沒了平時對心肝寶貝的耐心,煩躁的揮揮手:“我跟你說不著,別在我眼麽前晃悠,該上哪兒上哪兒去。”


    不散看著姨娘有些怔愣,眼底滿是疑惑。柳姨娘壓根沒打算再搭理他,不散隻能起身往外走。


    出了門,不散到底感覺到姨娘的不對勁,擱院子裏喊:“月季,月季,跟哪兒呢?這院子裏還能不能有個喘氣的?”


    月季手裏提溜著抹布從佛堂裏跑出來。


    “三少爺吉祥!”


    不散回頭看一眼被自己關上的門,門裏沒一點動靜。


    不散走到月季跟前,低聲問:“姨娘這兩天身子不舒坦?”


    “沒啊?昨兒還好好的,今兒早上也沒覺得有嘛不舒坦的啊。”


    不散掃一眼月季手裏的抹布,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我記得佛堂都是姨娘自個兒打掃的,說是怕人多了擾了佛祖的清靜。”


    “回三少爺,是姨娘吩咐我打掃的。”


    不散不高興的點點頭說:“伺候人的時候上點心吧。姨娘這是有多不舒坦,才讓你去的。”


    月季低頭:“是。”


    不散端著身架回了自個的屋。


    月季走到門口叫一聲:“姨娘。”


    屋裏傳來柳姨娘不耐煩的聲音:“都別進來,讓我清靜清靜。”


    “是。”


    月季退回去站在院子裏,想了想進了下人屋,吩咐屋裏做針線的小丫頭。


    “我去廚房一趟,你仔細聽著點姨娘屋裏的動靜,別姨娘有事兒沒人在跟前。”


    安頓好,月季拍拍衣服出了院子往廚房去了。


    大廚房的院子裏,福嬤嬤正跟吳大廚清點送來的菜。


    過年那都是富人家的事兒,窮人家忙著生計,哪能四平八穩的過年,有那勤快有眼色的還能趁著過年多掙點。


    這不,送菜的中年男人嘴裏那吉祥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嘣,喜的福嬤嬤和吳大廚眉開眼笑,少不了多打賞幾個錢。


    如今的耿府不差那幾個碎錢,隻要是合了主子們的心意,少不了好處。


    剛整利索,送菜的中年男人咧著嘴走了,月季就進了門。


    “福嬤嬤吉祥!吳大廚吉祥!”


    “牡丹……哦……月季吉祥!”


    福嬤嬤笑一下:“叫了大半輩子,這抽冷子一改,還不得勁兒了。”


    月季笑著說:“我自個兒都不得勁兒呢。”


    月季怕院子裏小丫頭不頂事,緊著跟福嬤嬤說了兩句,又跟吳大廚說先緊著熬一碗薑湯,柳姨娘怕是招了風。


    這頭月季耳邊響著三少爺的話,回想起柳姨娘是有吸溜鼻涕的動作,估摸是著涼了。


    那頭柳姨娘聽著外麵總算沒了動靜,急慌慌的下榻奔著櫃子就去了,拿出鑰匙打開鎖頭,心急火燎的拿出黃花梨翡翠頭的煙槍,裝上煙膏子,斜躺在榻上就點了火。


    深深的吸了一口,緩緩地吐著煙圈,緊連著吸了好幾口,才過了那勁兒。


    等柳姨娘過足了煙癮,瞅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怕來人堵上,趕忙起身收拾利索,把黃花梨翡翠綠的煙槍鎖櫃子裏頭,順便瞧一眼剩下的煙膏子,心裏就有些急。


    “哢嗒”一聲上了鎖,斜在榻上,柳姨娘心裏犯起了嘀咕。


    這大過年的,也不知道陶雲那賤人啥時候才能來?


    心裏著急也想不出法子來,想著想著就迷糊過去了。


    等不散從大哥院子裏回來,柳姨娘那屋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抬頭看看天,這青天白日的,咋就睡了?


    不散站院子裏問月季:“姨娘這是睡了?”


    月季低眉順眼的答:“迷糊著了,廚房熬了薑湯,才剛兒送來,我聽著屋裏沒動靜,悄默聲進去瞧了瞧,姨娘睡的沉,沒敢叫。”


    不散眉頭緊蹙,揮手讓月季下去。回身盯著禁閉著的房門,沉思著慢慢往自個兒的屋走去。


    晚上,忙了一天的大管家福伯跟福嬤嬤洗洗躺炕上,有一句每一句的嘮嗑。


    福嬤嬤把月季說的當笑話般說給福伯聽。


    倒是福伯聽了皺起了眉頭。


    “嘛?柳姨娘好些日子不進佛堂了?這是想明白了?不求著菩薩了?不對……這柳姨娘麵上瞧著安分的很,其實壓根兒不是那回事,別是又憋啥壞呢吧。”


    福嬤嬤嚇的抬手就戳戳老頭子,低聲道:“你這一驚一乍的,再讓人聽了去,三少爺心眼可多著呢。”


    “我這不抽冷子聽這事,奇了怪嘛。那院的二位可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福伯也放低了聲音:“我就是想不明白,柳姨娘這都裝了二十多年了,咋就突然不裝了呢。”


    福嬤嬤搖搖頭:“許是覺得三少爺出息了?”


    “哼,就那點兒出息也就哄哄柳姨娘那沒見識的,要說真出息,還得是大少爺,咱耿府如今這光景,哪樣兒不是大少爺的功勞。跟大少爺比,那是一個天一個地,哪來的臉啊?”


    “那是,大少爺可是咱府裏的主心骨。”


    “嘖嘖,這話又說回來了,柳姨娘是真病了?”


    福嬤嬤又搖搖頭:“要是這兩天病了,也能說過去。可月季的話透著精怪,柳姨娘不進佛堂不拜佛有些日子了,難不成一直病著?也不對啊,一直病著幹嘛不請大夫?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就沒聽說那院請過大夫啊。”


    “理是這個理,沒道理咱耿府的老姨娘病了,連個大夫都請不起啊,咱耿府丟不起那人。話又說回啦,別人不願送上去找不痛快,三少爺不應該啊,沒這樣兒辦事的。不對……我覺著中間有事兒。”


    福嬤嬤一驚:“能有啥事兒?”


    福伯搖搖頭:“那院子裏幺蛾子最多,你盯著的,明兒我就讓人探探。咱府上好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光景,可不興讓那不長眼的壞了事兒。”


    “行。”


    老兩口這才躺下。


    翌日一早,大年初二。


    太太身子骨不得勁兒,有些年頭不回娘家了,老爺裝病也不便出門。今年大少爺在,自然得帶著兄弟去舅家走一趟,給舅老爺拜年。


    姨娘不是正經的主子,姨娘的娘家也不算正經的親戚。大年初二走舅家,自然是耿府正經的舅家。


    一大早,福伯就張羅好了禮,石頭起不了炕,大少爺自個兒就能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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