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輕寒的這一目的從來都不曾掩飾過,也自始至終都在堅定的執行中。


    雲子看著輕寒,眼底溢出璀璨的光芒。


    武田太郎掩去疑慮,勉強抬抬嘴角。


    “無覓,你是我的朋友,也是帝國培養的棟梁,北平是我的,也是你的。那些不重要的人,暫且放任一下。”


    “可是……”


    輕寒皺起眉頭,臉上糾結憂心。


    “可是,這樣一來,太郎在北平的聲望會受到影響,民眾會覺得太郎言而無信,這很不好。”


    輕寒頓了一下,抬眼認真的看著武田太郎,語氣真誠:“太郎,美國人也好,俄國人也罷,他們與我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人,但他們如今在北平,在太郎你的治下,不能任由他們損害你的利益,損害帝國的利益。也許,我這樣說,你不能理解,那我就更直白一點吧,他們損害了你的利益,也就是損害了我的利益。他們的特權越多,你我的特權就會越少,他們的手伸的越長,我們受到的製約就越多。長此以往,很難想象,北平到底誰說了算。”


    武田太郎的臉色越發的陰沉:“無覓所言極是,這件事我會考慮的,你們先下去吧。”


    不管日本人如何不甘,參與盜竊的美國籍犯人還是被轉交給了美國大使館。


    移交是在夜晚進行的,怕的就是被人察覺。


    可笑這一掩耳盜鈴的行為,日本人自以為可以趁著夜色遮掩過去。


    怎料,第二日,各大報刊都在頭版頭條上大幅刊登了這一可笑至極的引渡事件。有的報紙甚至同時曝光了月色下的這一幕,雖然不太清晰,隻有朦朧的身影,可那又怎樣?日本人號稱的帝國無所畏懼,強大如斯的表相直接成了笑話。


    武田太郎更是笑話中的笑話,恨不能生撕了美國人。


    一郎,雲子亦是看到報紙後急匆匆趕到憲兵隊。


    輕寒坐在自己辦公室裏,翻看著今日的報紙,麵上看不出神色。喝過一杯熱茶後,掏出懷表看看時間,輕寒起身,一臉憂色去了武田太郎的辦公室。


    輕寒才坐下沒多久,警察局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此時十幾名實業家和商人坐在警察局的會議室裏,三名代表坐在局長的辦公室。會議室裏倒是熱鬧,好容易湊在一起的老板們,先是憂心忡忡的談論工廠的生產、運營狀況,話裏話外那就是一個主題:缺人。隨後,便是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而局長辦公室裏就不那麽和諧了。


    以譚百萬為首的三位代表,一進門先是哭窮,再是哭難。什麽苛捐雜稅太重,才捐了物資,又要上稅,各處的爺們都得打點,哪裏能賺錢,眼瞧著不要口飯吃都是好的。入不敷出,負擔沉重,工廠不能正常運營,店鋪隻賠不賺,這生意怎麽做?又窮又難,真正都想賣了家當鄉下去。


    警察局長應付不了,就把副局長叫來了。反正代表中就有副局長的親大哥,你們家的事換個地方聊,我樂意給張家提供茶水和地方。


    張言一進門隻一眼就有了成算。先恭敬的跟局長打招呼,後客氣的跟代表們打招呼。這才坐下來,一本正經詢問,說來說去,張言算是聽明白了,工廠的技術骨幹減少,不能維持正常生產。商鋪裏少了會功夫的夥計,貴重商品不敢擺出來。


    那就招人啊。


    誰那也得能招上啊?


    能信的用的慣的都進了警察局,新招來的不敢信,做事不得手。


    張言納了悶:“什麽叫能信的用的慣的都進了警察局?警察局又不是工廠商鋪,要這些人幹啥?”


    哦,原來是前一陣子大抓,湊巧的都給抓進來了。


    呦,這事可不是警察局就能解決的。監獄裏是關了不少人,每天一人一個窩窩頭,也費了不少糧。警察局倒是想放,可那都是日本特高課下令抓的,那日本娘們不鬆口,誰敢放?再說這監獄裏也有真正作奸犯科的,前一陣子日本憲兵抓了好些人,直接關進了憲兵隊的地下室。誰知道你們要的人關在哪兒?


    張言眼珠子轉了轉,跟局長對了個眼,兩人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事還真的跟武田太郎匯報匯報。


    警察局長多會說話,武田太郎接了電話,臉色雖不好看,但也沒多難看。放下電話沉思片刻,隨即把警察局長匯報的事說了,然後看著一郎開口問:“你那邊的工廠生產正常嗎?”


    一郎愣了一下,隨即開口說:“是少了幾個工人,但不是技術骨幹,生產倒沒有受影響。”


    武田太郎皺起眉頭:“沒來的工人有問題嗎?”


    一郎為難的看一眼雲子,斟酌著開口說:“不過就是幾個愚蠢的中國人,我沒有過多關注。不過,他們是不是有問題,馬上就可以詢問一下。”


    武田太郎點點頭:“可以,你現在就詢問一下。”


    一郎隻好拿起電話,那頭接電話的是他的中國助理。


    一郎放下電話說:“已經去問工頭了,很快就會有結果。”


    武田太郎點點頭轉向雲子:“特高課的審訊有結果嗎?”


    雲子起身立正回答:“沒有,我會命令王處長加快速度。”


    武田太郎點點頭看著輕寒:“無覓怎麽看這件事?”


    輕寒搖搖頭說:“太郎,你不覺得這些人來的時間有些巧嗎?”


    武田太郎抬抬眉頭,饒有興趣的看著輕寒。


    一郎和雲子也都神色複雜,瞬間變了幾變,都盯著輕寒。


    輕寒麵不改色,坦然自若。斟酌著開口說:“工廠缺人不是一天兩天了,按著時間推算,這種狀況至少已經十幾天了。之前他們怎麽不提?工廠不能正常生產,直接會影響效益。商人重利,直接利益受到損害,他們為何會選擇沉默?卻為何在被已經定罪的美國籍犯人引渡之後,大張旗鼓的提出來?”


    三人麵色一變,均沉默不語。


    已經被定罪的犯人被引渡了,沒有定罪的人卻依舊被關押著。


    這是法律的笑話,這是上位者的笑話。


    輕寒繼續說:“一個是已經定罪的犯人,其罪行明確,影響惡劣。隻因為其擁有美國國籍,就可以無罪釋放。昨天,就有人看到這名美國人公然在租界大搖大擺的出行。而另一邊,能夠創造效益的不能定罪的人,卻關押在監獄。這天差地別的待遇,可謂是個笑話。商人的確重利,但他們對帝國的貢獻可是實打實的。那些工人無足輕重,但他們至少聽話,北平因為他們的存在,依然繁榮。工廠得以生產,商鋪得以熱鬧,作物得以生長,一批一批物資得以順利運走。北平若是沒了他們,隻有使館和租界的那些無所事事的人,誰來為帝國服務?”


    誰來為帝國服務?


    輕寒的話可謂直指重點。


    輕寒掃一眼三人變幻莫測的神色,幽深的目光繞著雲子轉了幾轉。


    停頓了一會兒,目光盯著雲子,幽幽開口繼續說:“當然,清除所有不安定的因素,是必須的。北平需要一個治安良好的環境,那樣才有利於帝國,但我們不能因噎廢食。”


    武田太郎喃喃重複:“因噎廢食?”


    武田太郎看著輕寒,仔細琢磨這句話。


    輕寒微微一笑說:“是的,因噎廢食。我們不能因為噎過一次就不吃飯,不能因為個別反日分子就放棄大量能為帝國服務的良民。太郎,你也不能因為一個不能為帝國帶來任何利益的美國人,就讓所有真心為帝國服務的中國人寒心。比如範婆婆,甚至如我耿無覓。”


    武田太郎神色一稟,範婆婆,一個中國老婆婆,中日友好的典型。憲兵中隊的中隊長親自慰問過,武田太郎的親信山下親手頒發的良民證,和一線參戰的士兵親密合影過,報紙上曾大肆宣傳過,甚至日本本土也大肆宣揚過。


    盧溝橋事變的當晚,這位範婆婆和自家的老頭子就帶著吃的喝的冒著槍林彈雨上了一線,給攻打北平的日本兵送吃送喝,送棉衣送被子,幫著抬傷員,幫著清洗紗布。她那老頭子沒幹兩天,就被無眼的槍炮要了命,可這範婆婆絲毫沒受影響,依然堅持在前線。


    日本人進了北平城,這位勞苦功高的範婆婆亦被日本兵迎進了北平城,一輪接一輪的慰問,拍照合影,接受采訪。


    輕寒忘不了範婆婆,武田太郎又怎能忘記?


    一郎垂下眼眸,心思暗動:這耿輕寒永遠能摁住武田太郎的軟肋。


    武田太郎看向雲子:“你怎麽看?”


    怎麽看?耿輕寒句句實話,合情合理,沒辦法反駁。可就這樣放人,絕對也不行。


    雲子思索一下說:“哥哥,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應該與警察局長斟酌一番,製定出一個可行的方案。雖然我們需要為帝國服務的中國人,但也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反日分子。”


    “好,你們馬上拿出方案,這件事要盡快解決。輿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壓下去,引渡美國人這件事絕不能再次被宣揚。還有,那些商人們要老老實實的,帝國需要的是良民,他們要心甘情願的為帝國做貢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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