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牡丹靠在牆上,止不住的顫抖著,這娘倆得多心黑啊!得虧當初進門就碰上大少爺,大少爺看著麵冷,其實心最好。想想當初的玉蘭,要不是大少爺,墳頭的草都老高了。還有槐花,一下人的閨女,卻能嫁給了大少爺,是耿府正經上了族譜的大奶奶。再想想自個的兒子,大少爺才是真正的霽月風光的好人。


    牡丹強壓下心頭的惶恐和顫抖,抬腳進了廚房。今兒沒有綠豆糕,倒是有紅豆糕。牡丹目光微閃,看著精致的紅豆糕,牡丹想起了晴姨娘。


    晴姨娘不愛紅豆糕,但當初為了跟柳姨娘作對,你不是愛吃綠豆糕嗎,我偏就歡喜紅豆糕,整天讓廚房做。廚房做了紅豆糕,就不做綠豆糕。那時候,府裏的人都覺得晴姨娘持寵而嬌,欺負不爭不搶、老老實實的柳姨娘,就連太太也看不過眼,明著暗著幫襯柳姨娘。如今看來,府裏明白的就隻一個晴姨娘,打那時候就看出來柳姨娘是蠶豆開花,心黑的主兒。


    牡丹端起一份紅豆糕,吳大廚奇怪的看一眼牡丹,隨口說:“今兒柳姨娘換口味了?”


    牡丹心裏一抖,牽強的笑著說:“我這不順路嘛,想著幫菊花帶過去。”


    “哦。”


    吳大廚隨口無心一問,牡丹卻心裏連驚帶怕,端起盤子就走。


    吳大廚看看牡丹急匆匆的背影,自言自語:“這是咋滴了?急寥寥的。”


    牡丹端著盤子直奔著晴姨娘院子就去了。


    到了門口,牡丹卻又躊躇不決。這要咋說?該不該說?晴姨娘啥樣兒的人,牡丹倒是有些數。


    當初,自己和菊花同時進府,從粗使小丫頭做起,都是老夫人身邊的嬤嬤親自調教的。太太過門後,老夫人把掌家權交給了太太,太太是個寬厚的,身邊自有陪嫁的大丫頭伺候,她們隻做些不貼身的活兒。老爺先後抬了幾房小妾,菊花和她就被分給了姨娘。牡丹這名兒還是晴姨娘改的,晴姨娘人長得漂亮,性子也張揚,最是掐尖要強。柳姨娘人長的也不差,就是性子木納不討喜,一年三百六五天,三百天都冷著臉,說好聽點是清冷疏離,其實就是自怨自艾,覺得所有人都虧欠了自個兒。菊花的名兒就是柳姨娘起的,說什麽人比菊花淡,說到底是掙不過晴姨娘。


    牡丹伺候晴姨娘的時間也不短,還是那年耿府突然就敗落了,遣散了大多數下人,府裏的下人不夠用,正巧碰上自個兒家裏的大事,請假回家。菊花就這麽著被調到晴姨娘身邊,等自個兒回來,直接就去了柳姨娘的院子裏伺候。


    當初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要不是今兒偷聽到的,牡丹咋也想不到柳姨娘母子的心這黑。聽母子倆的話,是要對付晴姨娘。晴姨娘心不壞,喜怒哀樂都在那張臉上,這要是著了道兒,自己心裏也過不去。可是咋說?牡丹思來想去也沒下定決心,看看手中的紅豆糕,想轉身離開。


    “牡丹?”


    牡丹立馬揚起笑臉說:“菊花,廚房今兒做了紅豆糕,我順路給你帶過來了。”


    “那可謝謝你了,我正要去呢。”


    牡丹細細打量著菊花,試探著問:“菊花,最近家裏都好嗎?”


    “嗯,挺好。”


    “那就好,前一陣兒,我看你一大早急寥寥的,還以為家裏有啥事呢。”


    菊花頓了一下,隨即笑著說:“沒事。”


    “哦,那我走了,院子裏還有事。”


    牡丹最終啥也沒說,滿懷心事回了院子。


    不散扶著柳姨娘剛從佛堂裏出來,不滿的瞟了牡丹一眼:“上哪兒去了?姨娘這一口溫茶都喝不上。”


    “對不起三少爺!我去廚房想瞧瞧今兒做沒做綠豆糕,姨娘這幾天胃口不好。”


    “東西呢?”


    “廚房今兒沒做綠豆糕,隻有紅豆糕,我……”


    “行了,趕緊去上茶。一會兒我去外麵買。”


    牡丹緊著行禮告退去泡茶。柳姨娘這才輕輕拍拍不散的手背,溫聲說:“算了,跟牡丹叫什麽勁,廚房這樣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得牡丹有這份心,別難為她。”


    柳姨娘的話牡丹聽的真正兒的,但此時的牡丹再也不會被柳姨娘裝腔作勢的假樣子給騙了,牡丹頭都不敢回,麻利兒的去泡茶了。


    看似平靜的白天過去了,用過晚飯,耿府的主子們各自在自個兒的院子裏消食,然後歇下。


    這一天的耿府注定是不安穩的。


    半夜裏,大少爺的院子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驚動。玉蘭急忙披著外衣跑到門口問:“誰啊?”


    “玉蘭,快叫大少爺起來,老爺發了急症。”


    “啥?咋不叫大夫?”


    玉蘭趕緊拉栓子開門,福嬤嬤的焦急即使在黑暗裏也能感受到。


    “娘,我這就去叫大少爺。”


    “快去。”


    輕寒早就醒了,這會兒已經快速的穿上衣服。


    雅子也起身,一邊穿子一邊問:“您回來時不是去了書房嗎?”


    輕寒眼底劃過一道暗芒,焦急的說:“那會兒隻覺得父親神色不好,以為累著了,我先過去了。”


    說完,輕寒急忙忙的小跑著走了。


    半個時辰後,耿府所有的院子都亮起了燈,主子們先後都到了主院。


    老爺臉色蒼白,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嘴角流著幾道細細的黑色藥汁。太太驚慌失措的坐在床邊的繡凳上,一邊低聲抽泣,一邊用帕子擦著眼淚。


    晴姨娘一進門就嚎啕大哭:“老爺,老爺,這是咋了?”


    太太抬起淚眼低聲訓斥:“小聲點,才喂了藥歇下。”


    “哦……哦……老爺這是咋了?不要緊吧?大夫咋說?”


    晴姨娘一連幾個問題,太太小聲抽泣,搖搖頭:“大夫給寒兒交代的……”


    晴姨娘身後的西風和曼妮直接回頭看輕寒。


    輕寒剛送大夫回來,正低聲吩咐耿二:“耿叔,父親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以後勞您仔細著點。不能受累,不能煩心,吃食上宜清淡,大魚大肉就別用了,凡是厚味都不行。”


    耿二頻頻點頭,表示記下了。輕寒又吩咐管家:“福伯,再來府裏拜會的就拒了吧,父親不宜勞累。若是那實在推不了的,你就代勞吧。”


    輕寒說完這才看著屋子裏的人低聲說:“這會兒沒事了,都回去吧。”


    晴姨娘馬上說:“讓太太歇著吧,我守著老爺。”


    輕寒搖搖頭:“姨娘去歇著吧,今兒我守著,明兒西風守著。”


    晴姨娘還想張嘴說話,西風忙扶著晴姨娘的胳膊說:“姨娘,我送您回去,明兒一早您再過來。”


    晴姨娘看看兒子,又看看輕寒,無聲的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乖乖的跟西風走了。


    曼妮上前扶住太太,輕聲說:“母親,您到廂房裏歇著吧。”


    太太點點頭,曼妮攙扶著太太離開時,曼妮憂心忡忡的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父親。


    這哪裏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俊逸書生?瘦弱的身子,病蒼蒼的麵容,斑白的鬢發,虛弱的喘息。曼妮的眼淚一瞬間迷了眼,緊咬著嘴唇。不能哭,母親身子骨不好,這一哭,母親怎麽能受得了?


    曼妮的神色輕寒看在眼裏,心裏一軟,這個妹子是真心敬重愛戴父親的。


    曼妮一出門,輕寒的臉就沉了下去。


    父親鬧這麽大動靜,柳姨娘和不散到現在都不見人影。


    輕寒心裏怨憤的人這會兒才剛到門口,與西風和晴姨娘正碰上麵。


    那會兒福嬤嬤挨院子通知,到了柳姨娘的院子,半天都沒人開門。福嬤嬤隻能連捶帶喊,這才叫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小丫頭,這兩年才雇傭的,年紀小,正是貪睡的時候,福嬤嬤心裏急,也沒跟她計較,著急忙慌的說完就走了,趕著往下人住的院子裏去了。


    小丫頭瞧著福嬤嬤那著急樣兒,心裏一突突,也急忙回身敲響柳姨娘的屋門。


    柳姨娘半天才答應,慢吞吞的說:“知道了,去叫醒三少爺。”


    娘倆慢條斯理收拾停當,不散不急不忙的扶著柳姨娘往主院走,娘倆邊走邊分析這事兒。


    “姨娘,父親咋就突然病了?”


    柳姨娘撫撫耳邊的碎發,慢悠悠的說:“怕是得了急症。”


    不散心裏一急,聲音就高了不少:“這急症來的也忒不是時候了,正趕上這節骨眼。”


    柳姨娘木納的臉上露出驚愕,側臉看一眼不散:“你小著點聲,再讓人聽了。”


    “不是……這也太湊巧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誰能料到?你這是怎麽著了?”


    “姨娘,你可不知道,武田將軍這兩天下了狠勁兒整治北平,聽說都是大哥給出的主意。”


    “是嗎?大少爺又得重用了?不過,老爺得了急症,跟這事兒沒多大關係啊。”


    “您不明白,大哥這次可不是虛的,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實權。您沒瞧見,今兒咱府上就沒消停嗎?”


    柳姨娘似乎明白了:“難不成老爺這一病那些人上杆子巴結咱的人就不來了?再說了,那跟你有關係嗎?能得好的也就那院子裏的,跟咱又沒關係。”


    不散有些急眼,這都哪跟哪兒啊?


    “姨娘,父親這一病就失了當官的機會了。”


    柳姨娘一震,這才緊張起來,娘倆對看一眼,默契的同時加快腳步:“走,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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