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子耐著性子在家靜等了三天。這三天,輕寒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俊逸硬朗的五官始終如一的表現出體貼和柔情,有的時候,雅子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疑了,對丈夫的信任也許要重新評估。但一想起那未能謀麵的小生命,又猶豫起來。


    就這樣在糾結中搖擺不定的過了三天。


    這三天,玉蘭和雅子都會重複同樣的遊戲。玉蘭按頓端來一碗黑色的藥汁,雅子按頓倒在那棵高大的槐樹下。


    玉蘭認真細致,雅子乖巧柔順。


    三天後,雅子如約去了醫院,得知結果的雅子一時有些迷茫。


    耿輕寒給自己的竟然真的是補藥。


    那一碗一碗倒在槐樹下的黑色藥汁,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無知和多疑。


    這樣的結果令雅子百感交集。心中期待的意料之中,多疑之下意外驚喜。


    雅子腳步虛晃的走出醫院,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的蔚藍幹淨如洗,盛夏濃烈的陽光熱情似火,燒的整個季節火熱。


    雅子突然笑了,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的笑,發自內心的笑。


    這是一種被火燃燒起來的熱切。


    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暖,從來沒有仔細品味過的關懷,從來沒有如此熱切的想要回報,從來沒有這般急迫的想念,從來沒有的激動和顫抖,從來沒有的似火熱情。


    雅子伸手招了一輛洋車,匆匆說了耿府的地址。


    當洋車飛快的跑起來,酷熱中沒有一絲的風,拉車人黃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脖子流淌。


    熱是如此的難耐,熱是如此的張揚,熱是如此的烈火焚身。


    雅子閉上眼睛,耳邊回響著醫生的話:“這是很好的補藥,對女人的身體很好。”


    雅子纖細的手指緊緊握住,緊抿雙唇,短短一瞬間。雅子的神情突然放鬆,獨自展顏一笑,對車夫說:“先去日本公署。”


    一路上雅子臉上神情幾變。一會兒甜蜜如斯,一會兒又愁緒滿麵;一會兒自信驕傲,一會兒又卑微怯懦;一會兒冷傲狠厲,一會兒又柔腸百結。


    那一碗碗倒在槐樹下的補藥,都是對自己多疑的嘲弄。直到走進公署,雅子才平靜下來。


    雲子正和武田一郎低聲交談,聽見腳步聲,兩人同時抬頭看過來。


    隻見雅子臉色蒼白,神色間卻隱約透著喜悅。


    雲子冰冷不喜的目光看過來,不悅的問:“你怎麽過來了?”


    雅子恭順的行禮,低垂的眼眸閃過恨意。


    “今日是約好去醫院時間。”


    雲子麵無表情的問:“結果如何?”


    “醫生說是補藥,是對女子身體極好的補藥。”


    雲子眼底的不悅加重,麵上依舊冰冷淡漠,冷聲說:“這樣的結果你很滿意?”


    雅子頭垂的更低了,怯懦著低聲說:“我隻是沒想到……”


    雲子冷冷的打斷:“這樣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你有更重要的任務,而不是整天沉溺在男女情愛之中。帝國培養你多年,現在帝國需要你做貢獻。明白?”


    “明白。”


    “耿輕寒有什麽動作?”


    “沒有。”


    雲子拿起矮幾上的茶杯朝雅子摔過來。


    “混蛋,現在形勢嚴峻,雙方箭弩拔張,帝國的軍人前赴後繼,為天皇而戰。而你,我的好妹妹,卻沉溺於情愛之中不可自拔。如果你不能正確的麵對對手,我不介意換一個人。”


    雅子低垂著頭,眼底的恨意洶湧,但她甚至不能握一下拳頭。


    雅子更加的怯懦而卑微,頭垂的更低了,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耿輕寒一直在等哥哥的召喚。”


    雲子與武田一郎對看一眼,繼而淡淡的說:“這才是今日來的真實目的?”


    “是。”


    “耿輕寒的意思?”


    “他沒有直接提出,隻是表現的非常明顯。”


    “表現的非常明顯?”


    “之前,耿家所有成員就目前的形勢進行了商討,他們分歧很大。我聽到了耿輕寒和他父親的談話。耿輕寒認為主動與我們合作,會被人嘲笑;與我們作對,會給耿府帶來災難。”


    雲子和武田太郎相視一笑,果然如此。


    “耿輕寒最近跟誰來往密切?”


    “基本不出門。”


    雲子點點頭,麵色有所緩和,但依舊冷冰冰的,看一眼雅子蒼白的麵孔,冷冰冰的說:“你這幅樣子怎麽能夠讓耿輕寒對你死心塌地?”


    “對不起,姐姐。我會注意的。”


    “好了,你回去吧,注意耿輕寒身邊的人。”


    “是。”


    雅子行禮轉身往外走,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的。


    雲子精心畫過的五官始終倨傲冰冷,目光莫測的盯著雅子的背影。


    雅子一走出公署就變了臉,才剛兒的怯懦卑微蕩然無存,眼底的恨意倒是實打實的在,不過轉瞬即逝,換上了愉悅的喜意,一副小女人姿態。


    接下來的日子,表麵上順暢而溫馨。


    雅子曲意奉承,輕寒有意做作,新婚的味道濃烈而炙熱。


    耿府的日子照舊,城外的戰火卻愈加激烈。


    輕寒內心越發的焦急,每日仔細的翻看報紙,依舊沒有想要的消息。


    七月下旬的最後幾天,天越發的熱了,炙熱的陽光瘋狂的燃燒著大地,再濃厚的綠色也擋不住酷熱。


    二十六這天下晌,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突然就飄來幾朵雲,擋住了無處躲藏的酷熱。一天沒活動的耿家人,總算盼來了難得的涼意。


    太太也是難得的有了精神,院子的長廊下,爬滿綠植的陰涼處,一家人說說笑笑。


    這幾年,晴姨娘越發的喜歡來太太院子裏了,無事就坐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年輕時那些爭風吃醋仿佛從未發生,兩人倒像親姐妹一般,平和融洽。


    太太少了尖銳冷傲,晴姨娘少了嬌柔做作;太太身子骨不好,沒了多餘的心思,晴姨娘一輩子也看清了形勢,歇了不該有的心思。所以,老了,老了,爭了一輩子的兩人反倒是親了。


    倆人變了,老爺最是欣慰,越發的喜歡跟倆人一塊兒說話。


    今兒這天,坐在長廊上,兩盤零嘴兒,一碗溫吞吞的茶,微涼的風吹來,妻妾融洽和睦,好不愜意。


    輕寒趁著涼意也帶著雅子過來給母親請安,太太和晴姨娘你一句我一句,緊著安撫雅子,話裏話外透著親熱和關心。


    雅子更是恭敬柔順,仔細聽著,時不時還能回一兩句。氣氛溫馨和睦,輕寒瞧著熱鬧,微笑著坐在父親隔壁,一人一碗茶,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沒一會兒,曼妮一身褲裝,英姿颯爽的走進來。


    曼妮是這院子裏最受歡迎的人,自打進門,院子裏的笑聲就沒斷過。


    院子裏正熱鬧時,管家老福子急匆匆進來。


    “老爺,老爺……”


    老爺慵懶的抬抬眼,撩一眼老福子,懶洋洋的說:“後頭有鬼攆著,火急火燎的,沒個樣兒。”


    老福子喘了口大氣,瞄了一眼曼妮,壓低了聲音。


    “老爺,張家少爺在門外。”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老爺皺皺眉頭重複:“張家少爺?那位啊?”


    老福子咽了口塗抹說:“就是大小姐……那個張家少爺。”


    “他來做什麽?”


    “就是來問小表少爺在不在。”


    曼妮騰地一下起身問:“寶兒,寶兒怎麽了?”


    “不知道啊,張家少爺火急火燎的,就問小表少爺在不在,我就說中午時還沒見,這會兒不知道,他就讓我快點瞧瞧。”


    老爺一下子收起慵懶,坐直身子問:“到底怎麽回事?快去問清楚。”


    “得,這就去。”


    沒一會兒,老福子領著人急急忙忙進了院子。


    一臉急色的張鴻民還沒忘請安,簡短的問候過老爺、太太、晴姨娘之後,就急著說:“曼妮不是你接的寶兒?”


    曼妮搖頭:“不是。”


    “對不起,打擾了。”


    張鴻民轉身就往外跑,曼妮追著問:“到底怎麽回事?寶兒呢?你給我說清楚。”


    “我今兒有事,晚去了一會兒,老師說寶兒被一個女人接走了。”


    說完張鴻民就急著往外跑,老爺大聲說:“慢著,先說清楚。”


    張鴻民隻好停下腳步,說起今兒的事。


    寶兒一般是由傭人接的,今兒是張鴻民自己說的不用傭人接,想著帶兒子一起去吃西餐。可臨時有事,等脫開身趕過去,寶兒已經被人接走了。張鴻民也沒多想,以為是傭人接走了,等回家才知道,寶兒沒回家。從放學到現在已經一個小時了,張家翻了天,能問的都問了,都沒見寶兒。


    張鴻民的話音一落,院子裏的人全都變了臉。


    曼妮喃喃自語:“你是說寶兒丟了……”


    張鴻民愧疚的垂下頭:“是。”


    曼妮猛的抬起頭,衝過去揪住張鴻民,大喊:“張鴻民,你竟然弄丟了我兒子,我跟你沒完……”


    輕寒趕緊上前拉開曼妮。


    “曼妮,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先找寶兒。”


    院子裏頓時亂做一團,太太臉色煞白,瞪著眼睛,緊緊握住晴姨娘的手。


    晴姨娘已經哭出了聲:“寶兒,我的外孫兒啊……”


    老爺也起身走過來問:“都找遍了?”


    張鴻民垂頭喪氣的低聲答:“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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