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雅子打來的,說是今晚不回家吃飯,輕寒皺皺眉頭說:“有酒井忙就行了,你一個女孩子沒必要跟著他折騰。”


    雅子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輕寒哥哥,不會很晚。”


    “天氣很熱,小心中了暑氣。”


    “嗯,輕寒哥哥也要注意。”


    掛斷電話,輕寒眯眯眼,看看窗外,低頭掏出懷表看看時間,起身往外走去。


    武田太郎調任北平的事來的太過突然,輕寒捋了一下午,把自己要做的規劃清楚。輕寒劃出的重中之重,首要的任務就是除掉酒井這個惡魔。


    天剛剛擦黑,酷熱才將過去一會兒,盯著小院子的人躲在不遠處,坐在樹下,靠著樹幹,手裏搖著大蒲扇,將將覺得舒坦點了。


    一晃眼,一個身穿淺色長袍的身影從遠處一閃而過,仔細一看,竟然是個瘸子。驚的這人一個激靈,馬上起身追過去,那道著淺色長袍的身影竟然感覺到有人追過來,腳下竟然倒騰的越來越快。


    追的人慢,那身影就慢,追的人快,那身影就快。就這樣,累的追在身後的人氣喘籲籲,根本沒發現,自己追的那人慢的時候瘸,快的時候一點都不瘸。


    三繞兩繞,就繞到了熱鬧的街麵上。


    夏天的六七點,正是一天中最為舒坦的時間。散去了一天的暑氣,微涼的風送來盎然的綠意。臨街的商鋪人來人往,小商小販滿街跑,高高低低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忙碌了一天的老爺們端著海碗一邊吃著晚飯,一邊嘻嘻哈哈的嘮嗑,孩子們追鬧玩耍,老娘們坐著小板凳一邊嘮嗑,一邊盯著滿街跑的娃。


    那道淺色的身影飛快的跑進這難得的祥和裏,緊追不舍的盯梢人也融進了這條街的夕陽裏。享受難得好時光的人們沒有注意到這不同於眾的兩人。


    前麵那道淺色的身影滋溜一下進了一家小酒館,盯梢人劃拉走眼前擋路的人,緊追不舍。十幾米的距離以飛躍的姿態衝過人群,一頭紮進小酒館。


    小酒館不光門口人多,裏麵也鬧鬧騰騰的,老爺們粗糙的喧囂聲能掀翻房頂。


    盯梢人挨個看過去,那道淺色的身影壓根不在。心裏一緊,不由焦躁起來。揉揉眼睛,仔細再看,那道淺色的身影仿佛根本沒進來。


    盯梢人一把揪住小二,凶狠的問:“剛才進來的人呢?”


    小二嚇得一激靈,結結巴巴的回答:“沒……沒瞅見……啥人……”


    “胡咧咧啥,我親眼瞅著進來的,後門在哪兒?”


    小二哆哆嗦嗦的抬手一指:“那兒……後院……有門……”


    盯梢人鬆開小二,直奔小二指的方向。剛到門口,與輕寒同時擠在門口。


    “耿……耿先生……”


    輕寒抬抬眉:“您是……”


    “我見過您,武田司令官的宴會上。”


    盯梢人心裏急,一邊回話,一邊伸著脖子往輕寒身後瞅。


    輕寒極有眼色的往旁邊讓讓,微微頷首:“您請。”


    盯梢人敷衍著彎彎腰,三步並兩步跑向後院。


    輕寒微微抬抬嘴角,頭都沒回,大步穿過吵吵嚷嚷的小酒館,從大門冠冕堂皇的走到熱鬧喧囂的街麵上。瀟灑的抬手招一輛洋車,揚長而去。


    酒井的辦公室,氣氛比以往更加陰沉,這陰沉似乎又透著絲絲不言而喻的興奮。


    酒井陰森森的開口說:“耿輕寒?”


    盯梢人頭上的冷汗滴答滴答,恭敬的答:“是,就在小酒館往後院走的門那兒,我跟耿先生麵對麵碰上了。那門窄,是耿先生讓了路。”


    酒井眯眯眼,陰森森的笑了,手指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著桌麵。


    房間內安靜的讓人不敢呼吸。盯梢人局促不安,頭上的冷汗滴答滴答,清脆的聲音令人更加不安。


    許久,酒井淡淡的說:“辛苦了,去休息吧。”


    盯梢人暗暗鬆了口氣,恭敬的行禮告退。


    酒井坐著沒動,醜陋的臉上一副深思的神色。


    耿輕寒,真是很巧啊。瘸子馬玉跟丟了,然後耿輕寒就出來了。巧的有些令人不能不多想啊。


    酒井嘴角慢慢揚起詭異的笑容,耿輕寒,這次,我看你如何狡辯?


    酒井抬手叫來親信,附耳低語。親信頻頻點頭,最後恭敬的行禮告退,腳步匆匆的離去。酒井依舊坐在原地,嘴角的笑容愉悅輕鬆,透著勢在必得的自信。


    門外響起禮貌的敲門聲,這敲門聲已經聽了幾個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酒井嘴角的笑容瞬間放大,揚聲說:“請進。”


    雅子推門而進。


    一身戎裝的雅子看上去幹練果敢,英姿颯爽,一雙好看的杏眼透著堅定和睿智。


    酒井放大的笑容奇怪詭異,令雅子有一瞬間的不適。


    “雅子小姐,他開口了嗎?”


    雅子搖搖頭:“我想我們可以試著用另一種方式。”


    酒井溫和的說:“雅子小姐可以試一試,我很期待。耿輕寒就曾經用那種方法,成功的讓頑固不化的犯人開口了。”


    酒井緊盯著雅子。


    雅子淡淡的說:“不足為奇,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天堂和地獄一步之遙,怎麽選擇,有思想的動物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酒井滿意的抬抬眉頭:“雅子小姐適應力很強。”


    “酒井君是我的老師,那一課令人終身難忘。為了帝國的利益,不惜一切代價。酒井君放心,我會讓他開口的。”


    “我相信雅子小姐。這兩天我有些忙,這裏就交給雅子小姐了。”


    “是。”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雅子神色莫測。


    酒井突然提到輕寒,讓雅子心裏有些不安,這種不安一直持續回到家。


    已是深夜,雅子拉開會客廳的燈,目光莫測的看著輕寒的臥室門。最終輕輕歎口氣,走進自己的臥室。


    翌日一早,兩人一起用早餐。


    輕寒看上去氣色很好,嘴角一直噙著淡淡的溫潤的笑意。


    雅子遲疑不決的問:“輕寒哥哥,今天去哥哥那裏吃晚飯吧?”


    輕寒抬眼看著雅子:“想吃地道的料理了?”


    “是。”


    “好,隨你。”


    雅子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去眼底的不安和疑惑。


    輕寒幽深複雜的目光劃過雅子,眼底閃過淡淡的冰冷。


    三天後,酒井接到報告,那個疑似馬玉的瘸腿男人出現在西十街。


    酒井帶著大隊人馬聲勢浩大的趕過去,封鎖了西十街,挨家挨戶的搜查。瘸腿的馬玉沒找到,倒是耿輕寒坐在一家茶寮二樓臨窗的位置上,悠閑自得的喝茶。


    酒井冷笑著站在輕寒麵前,嘲諷著開口:“耿先生很悠閑?”


    輕寒坐著沒動,優雅的放下茶杯,微微頷首,冷硬的五官透著溫潤。


    “哦,難得在這裏看見酒井君。酒井君這是……?”


    輕寒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渾身上下清爽幹淨,神態肆意慵懶。


    酒井一語不發,直接一揮手命人仔細搜查茶樓,眯著眼上下打量著輕寒。


    很快,下屬附在酒井耳邊低語:“沒有。”


    酒井的臉色瞬間陰沉,瞪一眼輕寒,然後仔細打量著二樓的布局。


    酒井走到窗戶旁,向外看去。低矮錯落的民房,七繞八拐的路徑,來來往往的行人。


    如果那個身影是耿輕寒,那件引人追蹤的淺色長袍藏在哪裏?


    茶樓能搜的地方仔細過了好幾遍,老鼠洞都沒放過,淺色的長袍黑色的禮帽,仿佛憑空消失了。


    酒井怒火攻心,瞪一眼輕寒,氣勢洶洶的帶著大隊人馬離開了。


    輕寒不屑的抬抬嘴角,頗為自在的繼續喝茶。心中想著:可惜了那件長袍,沒了念想。


    剛剛故意引著尾巴過來的輕寒,進了茶樓,直奔後院的茅房,脫下淺色禮帽和淺色長袍,卷巴卷巴夾在腋下上了二樓,恰好一桌客人剛離開,順手抄起茶壺,令人驚喜的是還有半壺水。輕寒快速鋪開長袍,把禮帽扣在壺上,裹緊長袍,打成死扣,用盡全力從窗口扔出去,親眼看著那包東西落在遠處的一個院子裏。然後坐下,聽到樓梯上的皮靴聲,端起客人留下的茶杯,慢悠悠的放在唇邊。


    酒井,明知是我,卻又無可奈何的心情如何?


    酒井已經到了憤怒的極限,咬牙切齒的發誓,耿輕寒,我一定要親手抓住你。


    接下來的幾天,雅子格外注意輕寒和酒井。輕寒一切如常,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酒井明顯心情不好,那張醜臉猙獰可怖。


    6月20日,又是一個大晴天。輕寒忙碌了一整天,下晌開車去接雅子,兩人一起回家。


    豐盛的晚餐後,兩人坐在會客廳說了會兒話,輕寒便柔聲說自己要去看望一個朋友,讓雅子早些休息。


    雅子心裏莫名的有些不安,抬眼看著輕寒,柔聲問:“輕寒哥哥的朋友是從哪裏來的?”


    輕寒眼底閃過不悅,臉上卻帶著溫潤的笑容,溫和的說:“以前在北平見過幾麵,最近才到奉天,父親信裏交代讓提攜一下。”


    雅子壓住心頭的不安,柔聲說:“最近宵禁,輕寒哥哥不要太晚。”


    輕寒微笑著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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