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輕寒一早就沒去官署,日上三竿,兩人才起床。


    隨便墊了兩塊點心,輕寒就讓槐花去梳妝打扮了。


    原本槐花不想去,覺得自己不詳,去給人賀壽怕人家心裏不痛快。輕寒勸慰,如今是民國了,那些老講究沒幾個人懂,那些個新青年哭著喊著打破封建迷信的舊教條,所以根本沒人嫌棄。再說,都過了這麽久,人們早忘了這茬。人家趙會長特意邀請各家的夫人同去,要辦舞會,咱說啥也得給這個麵子。


    槐花拗不過輕寒,隻能答應。


    兩小時後,槐花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精心裝扮過的槐花,讓輕寒眼前一亮。


    即使原本就知道槐花美麗,此時的輕寒依舊驚豔。


    白底藍色繡花的絲質旗袍,修身裁剪,清爽優雅,襯托出玲瓏有致的好身材。無袖壓邊一字扣的時尚新款,長及腳踝。烏黑的發在腦後盤著繁複的發髻,一朵簡單古樸的珠花清雅異常。耳朵上戴著與珠花相得益彰的珍珠耳飾。


    讓輕寒呼吸急促起來的那張精致小臉,顧盼生姿,目光流轉,水光瀲灩。


    小丫頭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優雅清麗,慢慢向輕寒走來。


    輕寒壓住狂跳到窒息的心髒,上前摟住小丫頭,附耳低語:“好美。”


    “喜歡嗎?”


    “喜歡。”


    小丫頭得意的瞥一眼輕寒,精致的小臉上揚起明媚的笑。


    “給我看的。”


    槐花瞥一眼輕寒,嘟嘟小嘴說:“才不是,是給那些參加宴會的女人看的。”


    輕寒揚揚眉毛,疑惑的問:“給女人看的?”


    “省的她們覬覦我的丈夫。”


    輕寒看著小丫頭,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低頭親一下小丫頭,寵溺低語:“有心眼了。”


    槐花撇撇嘴:“再不長心眼那就是個傻的。”


    “為了看好我,以後是不是要更聽話一些?”


    小丫頭傲嬌的哼了一聲,輕寒附耳低言一句,小丫頭瞬間臉紅,嬌嗔的掐一把輕寒摟住自己的手臂。輕寒哈哈大笑,忍不住又親了一下小丫頭。


    “走吧。”


    趙會長的宅子很大,據說百年前是一位王爺的府邸。氣勢恢宏,雕梁畫柱,遊廊回轉,亭台相連。


    宴會地點就在花園附近的一塊空地上,趙會長看來很重視此次壽宴,準備的極其豐盛和豪華。


    古典的中式庭院,時尚的西式宴會,耳邊響著低迷誘惑的西洋樂曲,眼前是賞心悅目的中式建築。強烈的對比,視覺的錯落,加上人聲鼎沸,觥光交錯,傍晚的涼風習習,穿梭期間的小二,妖嬈嫵媚的舞女,一眼看過去,都是奉天的權貴富豪。此次宴會無疑是奉天最高規格的。


    武田太郎的到來把宴會推向高潮,在趙會長誇張的動靜中,所有人都自覺站成兩排,夾道歡迎。


    武田太郎穿著軍服,配槍掛劍,踩著不可一世的高傲步伐,趾高氣揚的走過夾道歡迎的人,身後跟著山下和酒井。


    酒井醜陋的臉上難得有一絲笑意,山下還是那副木訥呆滯的表情。


    “司令官閣下,歡迎!歡迎!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


    趙會長圓滑富態的臉上滿是諂媚卑恭,有些尖厲的嗓音格外高亢。一路小跑過來,九十度的彎腰大鞠躬。


    “請,請,快請上座。”


    趙會長的態度讓武田太郎十分滿意,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難得好臉色的說:“趙會長生辰快樂!我特意前來祝賀。”


    武田太郎微微一揮手,山下恭敬的應一聲,然後轉身給遠處的小兵一個手勢。


    眾目睽睽之下,兩名日本兵提著精致的禮品盒走過來。


    “略備薄禮,不成敬意,望趙會長笑納。”


    趙會長親手接過去,驚喜異常。激動的感激涕零,好聽的話不要錢的往外蹦。


    “司令官閣下是鄙人遇到的最親民的長官,體恤下屬,關愛民生。奉天在閣下的治理下風調雨順,民眾安居樂業。有閣下這般的領袖,實乃我等的福氣啊。”


    輕寒麵無表情的將這一番酸掉牙的吹捧翻譯給武田太郎三人。


    武田太郎臉上的笑容更盛,對著趙會長溫和的點點頭說:“這些都少不了趙會長的大力支持,我們能與趙會長成為朋友,也是我們的榮幸。”


    兩人之間恬不知恥的互相吹捧著。輕寒幽深的目光掠過趙會長諂媚卑謙的臉,心裏厭惡到極致,臉上卻一直淡淡的,竭力壓製自己的憤怒和不屑。


    酒井一直沉默著,目光陰冷的掃過令人驚豔的槐花。那種扭曲、不甘、變態的心理毒蟲般咬噬著醜陋的心。


    酒井看著不遠處女人堆裏驚才絕豔的耿夫人,垂下眼眸,掃一眼武田太郎身邊的俊逸男人,眼底閃過一絲陰毒。


    山下悶聲喝酒,趙會長備的酒水不僅品質好,花樣也多。奉天人最為青睞的傳統高度燒刀子,自詡與眾不同的洋鬼子喜歡的舶來洋酒,每一種酒都是山下喜歡的,一杯一杯,不用人勸,自娛自樂,低頭喝酒,抬頭看美人。山下的好心情明晃晃體現在平淡無奇的臉上。


    驚才絕豔的槐花無疑是宴會上最令人矚目的,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高貴,談笑風生間的書卷風采,美目流轉間的柔美溫潤,世上所有的美好詞匯難以描述。


    男人們不由自主獵豔的目光總是看過來,女人們控製不住嫉妒的目光時常看過來。


    槐花頂著各種各樣的目光,坦然高雅的微笑著,一邊與相熟的人說話,一邊時不時看向輕寒。


    趙會長的夫人今日作為女主人,領著一溜姨太太招呼女賓,一通忙下來,自是跟自己相好的夫人們坐在一起嘮嗑。


    這會兒趙夫人就跟燒刀子王大順的夫人、商會趙老板的夫人、槐花坐在一起,四人最為熟稔,平時經常約在一起打牌,也聊聊貴婦人們那些隱秘的私事。


    最近趙夫人心裏比較堵,日本人給老爺送來個女人,那女人一看就是風塵出身,舉手投足間媚態十足,一股子賤勁,但架不住老爺喜歡,這才幾天,把老爺迷的暈三倒四,整日裏歇在那賤人的房裏。


    趙夫人年紀不小,倒也不在乎,可架不住那騷狐狸整天攛掇老爺,老爺這些天咋看這正妻都不順眼。


    趙夫人那個憋屈啊,滿是皺紋的老眼掃一下滿場跑騷的年輕女人,恨聲說:“瞅瞅那騷樣,也不知老爺咋想的?”


    人家的家事別人不好勸,三人隻能敷衍的瞅瞅,回頭誠心勸著趙夫人。


    “有啥生氣的?不值當。”


    “老爺兒們也就一時興起,就這樣的貨色,兔子尾巴長不了。”


    “是啊,您有兒有女,怕什麽?”


    趙夫人歎口氣說:“倒不是怕什麽,就是心裏憋屈的慌。我這右眼從昨兒起就跳,指不定就是那騷貨又要鬧什麽幺蛾子呢。”


    四人說話間,趙夫人嘴裏的騷狐狸拉著趙會長的另一個姨太太扭著腰走過來,兩人手裏端著酒杯。


    “哎呦,這位是耿夫人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果然是好人才。”


    要說這妖嬈的女人真會說話,這一開口,就無法讓人討厭。女人誰不喜歡別人誇自己?


    槐花笑笑起身:“不知這位是……”


    趙夫人淡淡的說:“耿夫人請坐,這是我們老爺的第八房姨太太。”


    “八夫人好!”


    “你好!耿夫人,真真漂亮的像仙女兒,這滿場打眼一看,就數您亮眼。這是五姐姐,耿夫人見過的。”


    “見過的。你好,五夫人。”


    八夫人打了個響指,立馬有人端了一托盤酒水過來。


    “耿夫人,初次見麵,咱走一個。”


    槐花歉意的笑笑說:“真是對不起,我不會喝酒。”


    “哎呦,少喝一點嘛,為我們的相遇幹杯!”


    “這……”


    槐花為難的回頭看看趙夫人。


    趙夫人不悅的沉著臉說:“耿夫人從來不喝酒,你不要強人所難。”


    八夫人根本不在意趙夫人的冷臉,笑著說:“那就我喝酒,耿夫人喝果汁,如何?”


    槐花笑著點點頭:“好。”


    八夫人又瀟灑的打了個響指,立馬有人送來一杯豔麗的果汁。


    八夫人親手端起來遞給槐花。槐花接過果汁,八夫人舉起酒杯與槐花的果汁杯碰了一下,清脆的響聲淹沒在喧鬧中。


    八夫人仰頭一飲而盡,把酒杯反過來笑著說:“感情深一口悶。耿夫人不會不給我麵子吧?”


    槐花看著一大杯果汁,為難的說:“這也太多了,我喝一半吧。”


    “好,謝耿夫人賞臉。”


    槐花一口氣喝了小半杯,然後舉著杯子讓八夫人看。八夫人嫵媚的哈哈大笑:“耿夫人痛快。”


    遠處的酒井一直一眼不眨的盯著這邊,眼看著槐花喝下半杯果汁,醜陋異常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輕寒早就注意到了酒井,忙碌中順著酒井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槐花幾人。


    輕寒心裏一跳,不好的預感襲來。看著槐花喝下果汁,輕寒心裏一突突,緊盯著槐花。


    此時的槐花沒有異常,又與八夫人說了兩句話。八夫人笑著告退,拉著五夫人敬酒去了。


    槐花無奈的笑笑坐下。


    趙夫人一臉恨意的說:“瞅瞅那張狂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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