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官署裏沒有太多的公務,武田太郎閑了,輕寒也閑了。天冷,有時候偷懶,輕寒便不去官署,窩在家裏陪著槐花。


    北平來信了,一切安好,父親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寥寥數語。輕寒卻從中看到了父親的思念與牽掛,不禁淚目。


    上旬剛過,武田太郎的事情突然多了起來,軍部的命令和公文接二連三的下達。武田太郎很高興,似乎忙著籌備大事。多次跟輕寒提起滿洲國皇上,輕寒心裏疑惑,不知道日本人又在搞什麽花樣,格外注意起來。


    讓輕寒疑惑的還有武田太郎對酒井的態度。武田太郎突然改了性子,對酒井不再一味的訓斥責罵,態度溫和了許多,仿佛之前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從沒有發生過。這讓輕寒心裏不安,輕寒費盡心機才讓他們之間原本的那點不協調生根發芽,怎麽能就這般被連根拔起。兩個同是自大驕傲、盲目自信且陰沉狠毒的人,如果心無芥蒂的搞在一起,對輕寒是極大的威脅。所以,輕寒不得不重視,對酒井也格外的關注起來。


    酒井依然一無所獲,不過接連的打擊下來,倒讓酒井的性子收斂了不少,那種自以為是的狂妄自大明顯被壓製住了。以前一提起共產黨就嗤之以鼻的模樣全然不再。如今每每談起,就會一臉嚴肅和陰沉,開口閉口都是:“共產黨大大的狡猾,很難對付。”


    酒井的策略也改變了不少,奉天城終於不再動輒高壓,饒世界的搜查抓人。現在,酒井的主要工作方式轉入地下,更倚重那些隱藏著的暗線。


    月中旬的一天,輕寒正準備下班回家,山下走進來說:“耿先生,司令官閣下請你過去。”


    輕寒跟在山下身後走進武田太郎的辦公室。


    “無覓,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一起去新京。”


    輕寒疑惑的看著武田太郎。


    “這會兒去早了點吧?老曆年還有二十餘天呢。”


    武田太郎爽朗的笑了。


    “這次不僅僅是新年拜見,這次是去參加皇上的登基大典。”


    輕寒臉色一變,驚聲重複一句:“登基大典?”


    “哈哈哈,我就知道無覓會驚喜異常。是的,登基大典。”


    “等等,太郎,我腦子一時不夠用,讓我緩緩。”


    輕寒走兩步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給我杯茶。”


    等輕寒喝口熱茶,穩穩心神,這才從新繼續剛才的話題。


    1934年元月19日,輕寒和武田太郎參加了大滿洲帝國皇上的登基大典,年號康德,是為康德元年。


    一些大清國的老臣們激動萬分,痛哭流涕,趴在地上,山呼萬歲。


    登基大典結束當晚,輕寒和武田太郎一行人連夜離開了新京。一路上,輕寒心思百轉。日本關東軍費盡心機的操作,幫助皇上建立了大滿洲帝國,他們意欲何為?難道真的是幫皇上實現大清複國夢嗎?答案是肯定的,不可能。小小島國,彈丸之地,大部分土地寸草不生,貧瘠荒涼。而我央央大中華,地域廣博,物產豐富,文化源遠流長。他們覬覦的是我中華的富饒,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一想起那幫老臣的感激涕零,輕寒一陣心寒,難道他們都看不透?


    輕寒閉著眼,心裏卻洶湧澎湃。


    武田太郎很興奮,側目看一眼輕寒,笑著說:“無覓心願達成,可是高興?”


    輕寒睜開眼睛,一臉疲憊。淡淡一笑說:“當然,如今萬事皆備隻欠東風。”


    “何意?”


    “想要實現淩雲壯誌,自然要做天子近臣。倘若有機會,我會爭取去皇上身邊,為國效力。”


    武田太郎微微一皺眉說:“看來,我這小廟,留不住你這雄鷹啊。”


    “你我多年好友,情同手足,太郎難道不知道我的心思?”


    “當然記得,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推薦你去。”


    “謝謝!”


    從新京回來,輕寒向武田太郎告假,準備休整兩天。


    武田太郎隻是多看了輕寒兩眼,神色莫測,倒是痛快的答應了。


    山下看著輕寒的背影,低聲說:“他這是怎麽了?他不是應該高興嗎?”


    武田太郎抬抬嘴角,似笑非笑的說:“心思深沉的人,總是有著不同與眾的思想。”


    山下皺著眉頭說:“難道真如司令官閣下的所說,他想去滿洲國皇上身邊做天子近臣?”


    武田太郎冷冷的笑了兩聲:“也許有這種想法,但絕不是現在。耿輕寒的頭腦很清晰,東風,什麽是東風我不知道,但顯然現在滿洲國皇上那裏缺的就是東風。”


    “什麽意思?”


    “如今滿洲國皇上徒有其名,耿輕寒看的明明白白。”


    山下冷笑起來。


    “那耿輕寒怕是一輩子都等不來東風。”


    武田太郎抬抬嘴角冷冷的說:“命令酒井,盯著耿輕寒。”


    山下的眉頭微不可見的抬了抬,恭敬的說:“是。”


    康德皇上登基大赦天下,隸屬大滿洲帝國的監獄要赦免一批犯人,局長命監獄長擬出符合赦免的犯人名單。


    自打消息傳出,有些門路的家人就開始活動。世道亂,關在牢房裏的不一定真的就是違法亂紀的,不少老百姓都是莫名其妙就被關進來的。家人東奔西走也撈不出去,如今聽到這消息,手頭有些積攢的人家就開始忙碌起來。


    警署大大小小的頭頭腦腦也空前的忙碌起來。


    關老師這邊知道這消息後,也開始活動。牢房裏有兩名同誌,隱瞞身份被關著,之前為了營救關隊長,佯攻了兩次監獄,第二次壓根沒進去,隻是在牆外交火。第一次倒是進了牢房,但當時情況詭異,兩名同誌雖然奇怪,卻在那一瞬間迅速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隻是跟在後麵往外跑,伺機而動。跑到牢房門口,戰況激烈,兩人一看根本沒機會跑出去,立馬回頭躲在人群後麵,實際情況就是沒來得及跑出去幾個,警察就迅速的堵住了大門,犯人隻能老老實實退後,最後回到牢房。


    赦免消息一經傳出,組織上馬上命令關老師,想辦法趁此機會營救兩名同誌。


    關老師立馬聯係燒刀子王大順,兩人商議後由王大順出麵,去警署活動活動。


    王大順送了錢,警署那邊的小頭頭也拍著胸脯子痛快的答應了,原本把握十足的事情卻出了意外。


    釋放的犯人竟沒有這兩名同誌,情急之下王大順去問了警署的小頭頭。小頭頭也被驚了,自己可是親眼看著名單的,絕不會錯啊。壓住心頭的疑惑打發王大順走了以後,想方設法打聽內幕。真相其實很簡單,名單送上去讓局長過目的時候,局長夫人打電話要保釋兩名人犯。局長看著名單有些為難,名單到了這裏局長心裏清楚,都是沒法劃掉的。但夫人口氣嚴厲嬌蠻:“我不管,這兩人得給我放了。”


    局長大人馬上明白了夫人的話,這是不放不行啊。


    監獄長看著局長為難的模樣,立馬上前,指著名單給局長劃出分界線,低聲說:“局長,這些還是可以斟酌的。”


    局長開顏一笑,對監獄長的識時務有眼色很滿意。


    監獄長劃線的部分都是無足重輕可以得罪的關係戶,那些不能得罪和監獄長自己的關係戶,當然沒在線以內。


    局長提筆隨意劃掉兩人,隨後添上了夫人的關係戶。單不單劃掉的兩人正是王大順的關係戶。


    打聽清楚後,警署的小頭頭也為難了。這吃到嘴裏的肉生生要吐出來,怎麽可能?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天經地義。何況奉天燒刀子王家也不是那些隨便就能拿捏的平頭老百姓,感歎一聲:“真他媽倒黴。”


    思來想去也沒啥好辦法,最後隻能實話實說,給王大順交了個底,順便假意要退錢。王大順怎麽可能收回錢,笑著推辭。說兩人多年好朋友,幹啥這客氣,這是做叔叔的給孩子添置些年貨,一點心意而已。


    小頭頭原本也沒打算真退,兩人客氣的推了兩個來回,小頭頭也就收進了口袋。倒也出了點主意,讓王大順趕緊去找一下日本人,那邊隻好開口,這兩人也沒犯啥大事,完全符合赦免條件,說不定還有幾分希望。


    王大順馬不停蹄的去找關老師,把情況一說,關老師心裏也急了。錯過這次機會,這兩名同誌還不知道要被關多久呢。關老師心裏想著要不就去找一下驚弦,心裏才一動念頭,王大順倒是直接說:“要不我去找一下耿先生,那人還不錯,我們也算交情不錯。”


    關老師想了想說:“我怕打草驚蛇,他們隱藏身份這麽久一直相安無事,一旦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就不安全了。不能貿然行動。這樣,我先跟驚弦同誌聯係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也好。”


    王大順走了以後,關老師急忙去了輕寒每天必經的路上,連著兩天才等到輕寒的車路過。


    輕寒透過車窗看到關老師,兩人目光相遇,微微頷首,很快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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