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和趙老板總算泡完了澡,起身穿著浴袍半躺在榻上。陸福也穿著浴袍過來了,忙著讓人上茶水點心果盤。


    輕寒抬眼笑著說:“這年輕人真不錯,有眼力勁。”


    “是吧,小夥子不錯。”


    陸福謙虛的笑著說:“呈老板和耿先生謬讚,比起老管家,小的還差得遠呢。”


    “嗯,倒是個有誌氣的。”


    輕寒說完,端起茶碗低頭愜意的喝口溫吞吞的茶水,抬眼上下打量一番陸福。這一眼,驚得輕寒差點噴茶。


    輕寒不動聲色放下茶碗,趁陸福沒注意的時候,再次仔細看著陸福的腳。陸福的腳跟一般人沒兩樣,不同的是腳的顏色。陸福的大腳拇趾到腳背有兩條淡淡的白色印記,這是常年穿二齒木屐留下的印記。陸福是日本人,輕寒馬上就能確定。那麽,眼下的奉天日本人多不勝數,馬路上隨時可見穿著傳統和服的日本人,他們在奉天居住、生活,經商或是種地,根本無需隱藏身份。陸福,為什麽要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套用了中國人身份,他想做什麽?給趙老板做助理,趙老板那裏有什麽可圖的?


    一時間,輕寒腦子裏轉了無數個念頭。


    “這茶不錯。”


    趙老板的聲音傳來,輕寒側目看一眼趙老板,附和道:“嗯,是不錯。陸福,你也嚐嚐。”


    “不忙,我給您添水。”


    接下來的時間裏,輕寒刻意觀察著陸福,同時也刻意觀察著趙老板。


    輕寒想知道趙老板是否清楚陸福的真實身份。


    輕寒笑著說:“陸福是吧,可比以前那個看著靈光,那個穩,少年老成的。”


    “那是老管家的兒子,打小就跟他爹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是怪了,自個兒整天一副小老頭樣兒吧,可偏偏他就待見這活泛的。這陸福可不就是他給舉薦的,說是同學裏就數這陸福機靈有眼力勁。可不,我瞅著也不錯,身邊有個活泛的小子,省心不少啊。”


    “趙老板慧眼識珠,隨手一摟就是寶。”


    說罷也就打住了這話題,陸福忙完就出去了,隨後進來兩名穿的極少的妖嬈女子。


    趙老板今兒顯然有興趣,很快帶著一名女子去了隔壁房間。


    輕寒看一眼女子,女子馬上恭敬的說:“爺的意思我明白。”


    輕寒淡淡的說:“你娘病好了?”


    “多虧了爺,好多了,大夫說再吃兩副藥就全好了。”


    輕寒拿起公文包,拿出幾張紙幣放在桌上說:“回去給你娘買點好的,養養身子。”


    “謝謝爺!”


    輕寒不再說話,閉上眼睛靠在榻上小憩,女子也溫順的靠在榻的另一邊,也趁著這時間養神。


    夜裏,輕寒回到家躺在床上,腦子可沒閑著,這仔細一琢磨,日本人那點子心思就能琢磨透。


    趙家的礦是兩代人積攢的,不說富可敵國,至少在東三省那也是排在前麵的。打大清國那會兒,就明裏暗裏搗騰著,趙家可是順應著世事變化從官到商成功轉身的,明眼人都明白這裏麵的貓膩。想來武田太郎和酒井也是經過一番調查的,趙老板雖然交出了礦脈圖,但生性多疑的小鬼子怎麽能輕易相信。陸福這是在圖謀趙家的整個家產,以武田太郎的性子,一旦掌握了趙家交出的是假圖的證據,趙家將會麵臨滅頂之災。


    輕寒想明白了這點,心下更是不安。趙老板的性子還沒完全摸透,骨子裏倒是有些仗義,可商人自古重利,在利益麵前,有些人視之為生命的氣節就會顯得無足重輕。輕寒目前還不能保證趙老板會完全放棄利益,站在國家大義這一頭。可眼睜睜看著金礦落在日本人手裏,隻是一想,輕寒的心就立馬絞痛。


    輕寒輾轉反側,擾醒了身邊的槐花。


    槐花迷迷糊糊的低語:“怎麽了,睡不著?”


    “沒事,睡吧。”


    輕寒抬手拍拍槐花。


    槐花伸手啪嗒打開了床頭燈,睜大瀲灩的眼睛看著輕寒,低聲說:“您有心事?很重要?”


    輕寒親親小丫頭的額頭,笑著說:“沒事,快睡吧。”


    “一定是很為難的事,您很少這樣。我知道,您不跟我說,是因為我根本幫不上您,寒哥,我沒用。”


    輕寒伸手摟住小丫頭,寵溺的低語:“瞎想什麽呢?事情是挺重要,但也不是急的事,隻是還沒想到解決的辦法。”


    “哦。”


    輕寒看看小丫頭,心裏有了訴說的衝動。


    “趙老板新換的助手是裝成中國人的日本人。”


    “趙老板不知道?”


    “我試探了一下,似乎不知道。”


    “趙家不是跟日本人合營了嘛,這日本人想幹啥?”


    “怕是惦記著趙家的礦脈圖呐。”


    “照這麽說那礦脈圖是頂頂重要的東西,那趙家還不藏的死死的,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


    “前一陣子合營的時候,趙家交出來的是假圖,我是怕一旦日本人掌握了趙家交假圖的證據,直接滅了趙家滿門。”


    “為啥呀?”


    “得到真圖。”


    說罷這話,輕寒楞了,突然就笑了,摟緊槐花說:“我著像了,他們是為了得到礦脈圖,礦脈圖一天不到手,趙家就會安全一天,至少性命無憂。嗯,要防著他們掌握了證據後,脅迫趙老板。行,我知道咋辦了,睡吧。”


    輕寒在苦思冥想的時候,陸福正站在酒井麵前。


    “有什麽發現?”


    “沒有,趙很警惕,我現在隻是做一些跑腿的事,重要的事從來不讓我在場。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不知道跟礦脈圖有沒有關係?”


    “什麽事?”


    “趙家有一個身份很特殊的人,大約六十多歲,他在趙家看似很閑,也不做什麽事,但趙家上上下下都對他很尊重,就連趙本人,也是對他很是客氣。這人似乎是身體有病,很少出門,偶爾出門都是趙親自陪著,而且似乎都是去的遠處,我懷疑是到金礦去了。”


    酒井皺著眉頭說:“據說他們這些開礦的家裏都豢養著幾個能人異士,這些人對勘探很在行。不需要儀器,僅憑看風水就能找出金礦所在的大致位置。你說的這人很有可能就是趙家豢養的能人。”


    “那要不要把他抓起來,嚴刑拷打,不怕他不說。”


    “你有證據證明趙家交出的圖是假的嗎?”


    “沒有。”


    “沒有證據即使抓了他,他一口咬定圖是真的,到時候怎麽給滿洲國的皇上交代?你別忘了,如今這可是滿洲國的地界兒,我們做事還是要小心一點,別讓中國人抓住把柄,到時候軍部會很為難。”


    “是,屬下明白了。”


    “繼續盯著那人,趙那裏也不能放鬆。我看這個趙跟耿輕寒走的很近,他們之間的關係你搞清楚了嗎?”


    “暫時看不出異樣,對了,耿輕寒今天注意到了我。”


    “他有覺察?”


    陸福一邊回憶一邊搖頭說:“應該沒有,他說我很機靈,有眼色。”


    酒井抬眼仔細打量著陸福。在酒井看來,陸福的偽裝很成功,幾乎和普通中國人沒有任何區別。


    “你還是要注意一點,盡量離耿輕寒遠一點。他在日本生活了五年,對我們的習慣很熟悉,你不要暴露了。”


    “是。”


    “去吧。”


    陸福出了酒井的住所,閃身融進了茫茫夜色中。


    陸福住在離趙家不遠的地方,這裏住的都是一些有收入的平民,生活算是能將就著維持,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陸福租住的這家人,隻有爺們在做事,上頭有一老人,下有三孩子,婆娘在家伺候一家老小,爺們在一家菜館做跑堂。房子是祖上留下的,院子大,房間多。租出去也是一份收入,一家人光憑著租金都能吃飽飯。陸福租了一小間,另外兩家租了大間。大間房中間隔一簾子,兩代人也將就著住下了。


    這院子裏熱鬧,沒人會注意到陸福,這小夥子整天早出晚歸,話不多,也沒事,也不跟院子裏的老少爺們嘮嗑,是以院子裏的人都跟陸福不熟,隻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今晚回來的晚,把趙老板送回家又去了酒井那裏,陸福回來時已經近午夜了。


    陸福輕輕推一下大門,大門從裏麵栓住了,陸福沒有敲門,而是走到牆邊,退後幾步,幾個箭步就登上了牆頭,悄無聲息的落進了院子。陸福輕手輕腳的走進自己的房間,連油燈都沒點,黑暗中摸上床。


    院子裏靜悄悄的,偶爾有鼾聲傳出,仿佛根本沒來過人。


    早上,輕寒如常醒來,眼下略有青色。槐花心疼的說:“瞧瞧,這又是沒歇好,中午回來補個覺。”


    “再看吧,不一定能回來。”


    輕寒頂著兩隻青眼圈去了武田太郎的官署。山下隻一眼就笑了,調侃道:“耿,昨晚上過得很快活?”


    輕寒瞥一眼山下,淡淡的說:“我要說不快活呢?”


    山下聳聳肩說:“這麽明顯的勞累過度,怎麽不是快活過了頭?”


    輕寒略顯尷尬的笑了一下說:“昨晚上回去晚了,沒睡好。”


    “哦,耿,你太過分了,有這等好事也不叫上我。”


    耿輕寒狹促的眨眨眼說:“昨晚去泡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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