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奉天的春天已到了最為繁華熱鬧的時候,街上有了新意,有了春天的氣息。死氣沉沉的奉天似乎也活了過來。過去的一年裏,奉天時不時就會打仗,槍炮聲就沒斷過。共產黨的抗日隊伍,隸屬東北軍的奉天守軍,日本人的軍隊,三支隊伍在奉天周邊不時的就打了起來。一直到今年的三月底,奉天的東北軍徹底被打散了,日本人在奉天城外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


    作為奉天城的最高掌權者武田太郎,心情極好。奉天城的軍事布防、政府機關、經濟商貿、文化教育、農業生產,幾乎全部掌握在武田太郎手中。這樣的成功讓武田太郎的驕傲自滿空前的膨脹起來。


    好心情看風景,風景自然也好。


    五月上旬,城外日軍駐地的少佐傳來消息,最後一支堅持抗日的奉天守軍被擊潰,繳獲數量不菲的戰利品。


    武田太郎欣喜之下,決定親自前往視察戰況,順便慰勞士兵。


    武田太郎不是低調的人,低調永遠不是將軍的風格。


    司令官閣下出行,前有摩托車開道,後有卡車壓陣,中間三輛吉普車。囂張跋扈、浩浩蕩蕩的出城了。


    城外二十裏鋪,破敗的軍事布防,隨地丟棄的武器,還沒來得及掩埋的屍體,這一切都提醒著活著的人,這裏剛剛結束了一場慘烈無比的戰爭。空氣中戰火的硝煙似乎還未散去,濕潤的大地上隱隱彌漫著血腥味。


    武田太郎平淡無奇的臉猶為光彩異常。


    一行人在駐地少佐的陪同下,一路走過鮮血染紅的黑土地。


    少佐低聲匯報著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傷亡情況。


    武田太郎一臉笑意,饒有興致的側耳傾聽。


    “司令官閣下,這裏是中國軍隊的彈藥庫,由於我們進攻迅速而猛烈,中國人沒來得及炸毀庫房,裏麵的彈藥全部完好無損。”


    “哦,是嗎?很好,很好。”


    武田太郎顯示出極大的興趣,在少佐的陪同下往彈藥庫走去。


    彈藥庫依山而建,外觀上看去占地麵積不是很大,但是隱蔽性和安全性極高。


    少佐說:“它會讓司令官閣下驚豔。”


    “哦?”


    少佐示意打開沉重的鐵門,陰沉冷冽的氣味撲麵而來。


    一行人抬腳走進。庫房裏是一組一組碼放整齊的木箱子。少佐示意打開一隻木箱,裏麵是滿滿一箱子的子彈。再往前走,又打開一隻箱子,竟然是日產的三八式步槍。武田太郎眼睛一亮,這才是真正令人驚豔的。


    武田太郎興致勃勃的拿起一支槍,熟練的推上刺刀,饒有興趣的比劃著。


    “很好。”


    武田太郎帶著一行人一直走到盡頭,果然是別有洞天。


    彈藥庫的後半部分竟然是建在山底下,掏空了山體修建的。由此可見,當初修建時所動用的人力財力。怪不得奉天守軍抵死相守,果然是一處要塞。


    輕寒一直默默跟在最後,仔細觀察著周圍環境和地形,彈藥庫的布局也盡在眼中。


    一行人在裏麵足足待了半個多小時,武田太郎才意猶未盡的走出來。


    眼前豁然開朗,鼻息間的陰沉冷冽瞬間消散。


    站在彈藥庫前如今略顯空曠的地方,武田太郎看著滿目瘡痍的狀況,側目看一眼少佐。


    “你距離這裏多遠?”


    “五公裏。”


    “這麽遠。這裏,你有何打算?”


    “這的確是個問題,屬下正在考慮。”


    “看來你已經有了決定。”


    “是,司令官閣下,屬下以為這裏不宜駐兵把守。原因有三,一,這裏距離駐地較遠,不方便管理。二,如果派兵駐守,最多隻能是一個班兵力,一旦引起中國那些散兵遊勇的注意,一個班的兵力遠遠不能對抗。三,這裏不具備基本的生活設施,不能把帝國的士兵放在這裏。”


    武田太郎抬眼望去,無數次的惡戰,這裏早已滿目瘡痍,除去彈藥庫,原有的設施和布防都毀於戰火,如果重新修築工事,目前的人力物力還暫時不容許。


    “你有什麽打算?”


    “每隔兩小時巡視一次。”


    “很好,暫時就這樣吧。”


    武田太郎點頭同意了少佐提議。從駐地到這裏,駕駛摩托車不過是幾分鍾的事,如今整個奉天盡在掌握中,兩小時巡視一次,已然算是安全防範了。


    接連幾天,武田太郎一直都是情緒高漲,一切盡在掌握中的驕傲和自信,讓武田太郎焦躁暴怒的性格略有收斂。也少了陰沉狠厲,倒是多了其他的興趣。每路過繁華鬧市一次,就會為自己驕傲一回。尤其是到了晚上,戲樓妓館紛紛開張,燈紅酒綠晃人眼,靡靡之音擾人心。一貫克製的武田太郎也會不時的放縱一下,聽戲、喝酒、包下頭牌。武田太郎覺得自己可以放縱的生活了。


    小鬼子放鬆了,輕寒心裏也有了計較。從年前得知酒井的動作後,輕寒就提醒了關老師,讓同誌們莫要輕舉妄動,靜待時機。如今,輕寒覺得可以適當的動一動了。


    三天來,輕寒每晚都在書房忙至午夜,他要仔細繪製一張城外二十裏鋪彈藥庫的圖紙。輕寒是第一次繪製這樣的圖紙,第一天晚上,先是用自己的方法把白天所看到的畫出來,分為多個小圖,詳細標注上說明,以防記憶出現差錯。反複回憶、反複核對,確定後才放在一邊。第二天,為了力求詳細和準確,輕寒用心學習正規的地圖繪製,對比世麵上已有的圖紙,掌握核心繪製法。聰明如耿輕寒,雖是臨時抱佛腳,卻也已經有模有樣。今晚,輕寒才開始了正式繪製,盡量詳細準確,並附上巡察間隔時間。最後一筆落下,輕寒伸個懶腰,然後用心最後一次校對,確定無誤後,輕輕折起來,會心一笑。


    禮拜天到了,輕寒今兒要陪槐花去教堂。一早吃過飯兩人就出門了,橋本等在門外,兩人直接上車。


    車上,槐花柔聲問:“寒哥,今兒下午您不忙吧?”


    “今兒休息。”


    “您沒應酬?”


    “沒有,有事?”


    “嗯,陪我逛街吧,夏天快到了,我想裁兩件夏衣。”


    “好,依你。”


    輕寒看著橋本後腦勺,淡淡的說:“橋本君,很抱歉,今天可能要一整天。”


    橋本從倒車鏡裏看一眼輕寒,客氣的說:“耿先生不必客氣,沒關係,這是我的工作。”


    “耽誤了橋本君的休息日,我很抱歉。中午也要在外麵用餐,你可以嗎?”


    “沒問題。”


    “謝謝!中午我請橋本君嚐嚐奉天有名的菜。”


    “謝謝耿先生!”


    輕寒沒有看倒車鏡,因為他知道,橋本一定從倒車鏡裏看著自己。


    車停在廣場邊上,槐花挽著輕寒走進教堂。橋本站在車旁,盯著兩人的背影。


    從教堂裏出來,車去了奉天的鬧市西十街。


    女人對於逛街的狂熱亙古不變,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這是橋本的認知。從被派來給耿先生開車,休息日被占用的多數時間是耿夫人要逛街。而且是那種逛起來就沒完沒了的,挨個鋪子,這店進那店出。看完鞋子看衣服,看完衣服看首飾,有名的鋪子是必須去,老字號是一定去,小店鋪也得適當的看一看。橋本覺得,這世上最累的活莫過於陪著女人逛街了。這不,耿先生都陪不住了,一臉無奈的上車靠在座椅上,對橋本說:“我歇一會兒,夫人來了就走。”


    “是。”


    輕寒閉著眼睛小憩,橋本緊盯著槐花,目光隨著槐花的身影進出。


    槐花進了知新書鋪隔壁的一家裁縫店,隨意的看著布料,又與正在裁衣的兩位太太搭訕說了幾句話,這才慢悠悠的走出裁縫店,隨腳就進了知新書鋪。


    槐花一進來,關老師就警惕的往店鋪外看去,小夥計忙著給別人拿書,槐花直接去了書架後,隨手翻看一本唐詩。關老師拿起幾本書,走到另外一個過道裏,與槐花隔著一道書架。


    槐花已經把那份輕寒親手繪製的圖紙夾在書裏了,兩人對看一眼,槐花把書放在書架上,用力壓了壓。然後挪一步,翻看另一本書。關老師伸手拿起槐花翻看過的那本書,緊緊捏在手裏,壓在幾本書的最下麵。


    幾分鍾後,槐花從知新書鋪出來,手裏拿著一本書,又進了隔壁一家熟食店,從熟食店出來,手裏捏著兩個油紙包。兩隻手都拿著東西的槐花,這才往停車的方向走,路過一家鞋店時,竟然又進去了。


    橋本簡直要瘋了,這耿夫人真可怕。


    好容易,在橋本的注視下,一無所知的耿夫人終於逛夠了,似乎是下定決心一般,目不斜視往這邊走來。


    橋本站在車旁替槐花打開車門,槐花一上車,輕寒就睜開了眼睛。


    “可是瞧上喜歡的了?”


    “沒有,新貨還沒到。”


    槐花不滿意的噘嘴說:“這裏不比北平,式樣土的很,新貨來的也晚,寒哥,改日再陪我逛逛嘛。”


    輕寒寵溺的說:“好,過些日子再來。”


    輕寒似乎這時才看見槐花手裏的東西,順手接過來說:“怎的還買了書?”


    “哦,進錯鋪子了,進去才發現是書鋪,反正今兒啥也沒買,索性順手買了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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