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難得的好天,三月底,奉天也過了賊冷賊冷的季節,但氣溫依舊很低,沒有北平陽春三月的溫暖和春意。瓦藍瓦藍的天,晴空萬裏,無風的奉天不太冷。


    輕寒原本不想穿那件狐毛大氅,但他的小丫頭堅持,說是奉天不比北平,路上依舊結著冰,哪怕是熱一點也不能凍著。出門時,他的小丫頭細心的給輕寒係好領口,理一理前襟。柔聲說:“早一點回來,今兒做你最喜歡的菜。”


    輕寒微微低頭,親了一下他的小丫頭,在小丫頭耳邊低語:“這世上隻有你知道我喜歡什麽。別讓不相幹的人知道,小丫頭乖乖在家等我。”


    輕寒好心情的出門,佐藤站在車旁等著輕寒,看見輕寒出門打開了車門。


    “先生好!”


    “早!吃過飯了嗎?”


    佐藤羞澀的一笑說:“吃過了。”


    輕寒點點頭,抬腳上車。


    輕寒進去時太郎正在看戰報,日本人在上海的戰事沒有預想中的順利,盡管南京政府命令上海守軍撤退十五公裏,但上海守軍堅決反對,誓死保家衛國。


    上有政府的不抵抗命令,下無外援;外有日寇的飛機大炮、軍艦坦克,內無補給。而此時正是上海最冷的季節,天寒地凍,上海守軍身穿單衣,抵死反抗,戰況慘烈。


    “守土有責,尺地寸草,不能放棄,為救國保家而抗日,雖犧牲至一卒一彈,絕不退縮。”


    這是上海守軍的誓言,他們用無數將士的戰死踐行了誓言。


    日方出動了海陸空三軍,四易主帥,投入七萬餘兵力,戰況仍不容樂觀。


    戰事持續月餘,雙方傷亡慘重,昨日雙方停戰。


    太郎目光陰冷凶狠,輕寒腳步聲靠近時,太郎把手中的戰報合起來,目光也緩和了許多。抬頭看著輕寒,皮笑肉不笑的抬抬嘴角。


    “無覓今天似乎心情不錯?”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太郎剛剛緩和的臉色因為輕寒的話瞬間陰沉。


    “喜從何來?”


    輕寒似乎根本沒有感受到太郎的陰沉和冰冷,自顧自的說:“當初我剛來奉天時說過,等安頓好了想辦喜事。莫不是太郎忘了?”


    太郎眼睛閃了閃說:“怎麽能忘?無覓這是選好日子了?”


    “那倒沒有,隻不過昨晚內子提了一些小小的要求。”


    輕寒說這話的時候眉眼間皆是溫柔和深情,看的太郎微微眯起眼睛。


    輕寒好像根本沒看見太郎的不痛快,繼續語氣寵溺的說:“她說結婚是終身大事,一般人家的女兒一輩子隻此一回。若是在北平再窮苦的人家也會給女兒打一套家具,作為嫁妝讓女兒帶去婆家。女兒漫長的一生中,生兒育女的過程中,總是能想起父母親的養育恩,有的人終其一生也會留下父母親給自己的嫁妝。”


    “所以呢?”


    “所以我決定今兒陪著她去家具店逛逛,那些家具想必是以前就有的,太郎不會介意我換幾件內子喜歡的家具吧?”


    “當然不會介意,耿夫人喜歡就好。”


    “謝謝太郎!雖然我也很喜歡太郎為我準備的,不過女人總是很難搞。”


    “無覓很喜歡未婚妻?”


    輕寒溫潤的笑笑說:“不然呢?”


    輕寒的口氣讓太郎有些迷惑。到底是入骨的深愛,還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太郎有些搞不清楚輕寒的真實想法。


    “可惜你我都一樣,對那些東西沒有品味,如果雲子在就好了,雲子可是這方麵的專家,簡單狹小的房間經她的手打理後,就會大變樣,變得溫馨、美麗、整潔、有情調。”


    太郎說完眼睛緊盯著輕寒。


    輕寒在聽到雲子的名字後,臉色變了,一閃而過,隨即淡淡的說:“是嗎?雲子長大了。”


    輕寒目光裏閃過隱晦的光芒,太郎自發的認為那是對雲子念念不忘的表現。而輕寒則是想起了雲子陰狠多變的性格。


    太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隨即笑著說:“打算什麽時候辦事?”


    輕寒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笑著說:“暫時還沒定日子,再過一陣子吧。如今幸得太郎的提攜,雖然工作不錯,但畢竟還沒站穩腳跟,我想等一切都順利以後再談婚事。如今這樣也不錯,每天都有戀愛中的感覺。”


    “這不是你的風格。”


    “男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嗎?如太郎一般,比無覓年長卻仍然孤身一人,男人最想要的永遠不是女人。”


    “哈哈哈……”


    太郎大笑,起身走到輕寒身邊。


    “中國有句話說得好:大丈夫何患無妻?以無覓的作為,將來必能在滿洲國一展宏圖,到時候,嬌妻美妾左擁右抱。男人隻要有能力,女人不過是一件衣服、一件物品、隨處可見,唾手可得。”


    “太郎說的極是。”


    “報告。”


    兩人說笑間山下來了。


    “司令官閣下,吳鎮守使來了。”


    “請他進來。”


    山下看一眼輕寒說:“吳鎮守使不是一個人來的。”


    “哦,看來吳鎮守使又給我們帶了新的朋友。”


    “是的。”


    “那就快請進來吧。”


    “是。”


    吳鎮守使一行三人走進來。都是中年男人,一個精瘦,一個微胖;精瘦的個高,微胖的個矮;一個好像風中的竹竿,一個好像屠夫的菜墩;一個目光陰沉,一個目光遊曳。兩人都穿著錦緞棉袍,上罩錦緞棉襖,襖領子上鑲著上好的皮毛,進屋後脫下的棉帽上鑲著和田玉或是翡翠。兩人一看非富即貴,身份不一般。


    兩人跟在吳鎮守使身後,恭敬的給太郎行禮。


    “司令官閣下,這兩位就是我之前提到過的徐老板和趙老板。”


    徐老板和趙老板馬上又恭敬的給太郎行禮,太郎溫和的笑著說:“好,好,兩位老板能主動和大日本帝國合作,是大大的良民,我很高興,我代表奉天感謝兩位!請坐。”


    山下讓人上了茶,兩人又在太郎的介紹下和輕寒一一見過禮,互相說了幾句客套話。


    原來這兩人都是奉天的有錢人,幾代人在奉天經營,家裏除了菜館還有礦山,在奉天這地界向來是有頭有臉,說一不二的主。從大清國那會兒,上到州府衙門,下到小吏百姓,無一不恭恭敬敬,唯命是從。後來有了張大帥,隻要他們不亂來,上交一定的銀子,張大帥照樣保他們的富貴平安,對他們亦是客客氣氣。可如今換了日本人,以前的那一套全都不管用,明裏暗裏的使黑下絆子,就差明搶了。都不是笨人,想也能想明白,不過是心有不甘,拖一天是一天,看看南京政府或是滿洲國皇帝能給他們撐個腰,畢竟這是在中國的地界上。可等來等去,那些齷齪的手段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再看南京政府的做法,滿洲國皇帝的意思,那都是以日本人馬首是瞻。家大業大也抵不住人家的飛機大炮,空有雄心也架不住沒槍沒權,兩人衡量許久,在吳鎮守使的遊說下,最終決定還是投靠日本人。兩人思謀著這日本人再黑,喂飽了也能相安無事。最起碼日本人吃肉,給他們喝口湯也行。別到最後家業沒了也就算了,連命都搭進去就不劃算了。雖然兩人心裏滴血,但臉上依舊一副諂媚討好的笑意。


    輕寒作為翻譯官,全程陪著太郎和他們商談合作事宜。哪裏是商談,其實就是太郎說,他們聽,偶爾表個態。太郎的心黑輕寒這還是第一次見識,令人心驚。這是一口就準備吃個大胖子啊。輕寒心裏著急,目光掃過兩人,兩人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


    輕寒抬眼看看吳鎮守使,隻見吳鎮守使一副諂媚的笑臉,對太郎一個勁的點頭,一臉的你說的都對。


    如太郎現在這般長篇大論的談話,吳鎮守使完全聽不懂,聽不懂並不妨礙他巴結和支持太郎,隻要太郎說的他都同意,也認為那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經過輕寒觀察,確定吳鎮守使聽不懂以後,輕寒在翻譯的過程中多了一點心眼,特意加重了口氣。


    “兩位的誠意司令官閣下非常感謝!司令官閣下的提議兩位如果沒有異議的話,就可以簽訂合同。以後兩位在奉天的利益大日本帝國會保證的。司令官閣下代表大日本帝國感謝兩位,同時司令官閣下也代表司令官閣下個人感謝兩位為奉天的安定團結做出的努力。司令官閣下說這是滿洲國成立以來奉天的首次合作,它將開啟滿洲國經濟複興之路。司令官閣下對個人得失完全不在意,隻要兩位能為滿洲國和大日本帝國的合作做出貢獻,司令官閣下就欣慰至極。”


    輕寒的眼睛飽含深意的看著兩人,此時的兩位老板臉色晦暗,目光無神,對商討已經失去了信心。麻木的聽著輕寒的翻譯,臉上神色未動。依舊帶著艱澀的笑,心灰意懶應付著太郎和吳鎮守使。他們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吳鎮守使身上,沒想到吳鎮守使當初保證的杠杠的,而此時卻恨不得他們把全部家產都雙手捧給日本人。兩位老板心裏暗恨,卻又無可奈何。看來,大勢已去,從今後,奉天再無徐老板、趙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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