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歎息一聲說:“隻打聽出來是奉係那邊的,他們的意思是想找木蘭的姐夫再仔細打聽打聽。”


    老大媳婦臉色一變,看一眼太太,又看一眼大管家,嘴角牽出一絲苦笑,尷尬的說:“弟妹沒了,耿家那邊怕是心裏不痛快,這會兒我們去求,怕是他們不願意幫忙,我們何必自取其辱呢。”


    一直不曾吭聲的大女兒想開口說話,大女婿趕緊拿起一個蘋果遞給她,用眼睛提醒她不要開口。大女兒雖心有不甘,但也沒有說話,緊抿雙唇。


    王家這一天就這樣忐忑不安的過去了,王太太幾乎一夜沒閉眼,早上起床後一臉的青色。大奶奶也是一夜輾轉反側,一臉菜色,兩人匆匆洗漱後在客廳相遇。


    “娘,我想了一夜,覺得還是托耿家幫著掃聽掃聽吧。”


    “怎麽開口?”


    “事情過去幾個月了,耿家不也沒找過事嗎?當時隻有耿家的大少爺來了,昨晚我踅摸了一夜,耿家沒鬧事的原因怕是耿家大少爺壓根就沒告訴他們。這都一天了,爹他們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這心裏怕啊,時間越長越不安全,這萬一有個事,咱不得後悔死了。”


    “這,大女婿不是說人家隻是為了求財,應該不會要命。”


    “娘啊,大妹夫又不是人家肚裏的蛔蟲,那些當兵的怎麽想,誰知道啊。我這心裏慌得很,那地方又不是什麽舒服的地兒,多待一天,爹他們就多遭一天的罪啊。”


    “先等等吧,大管家一早就出去了。”


    “娘,大管家能找到也都是生意人,不是在政府做事的。”


    婆媳倆正說著,兩個女兒又回來了。


    王太太看見女兒心裏還是妥帖的,到底是親生的,家裏一出事都跟著焦急,昨兒半晚上才走的,今兒這會兒就急著回來了。


    王太太強撐著問:“可是吃了早飯。”


    “娘,吃過了。爹他們可是有消息?”


    王太太臉色沉沉的搖搖頭。


    大管家從外麵走進來,神色晦暗。跑了一早上,以前那些跟老爺和大少爺稱兄道弟的朋友,沒見著幾個,北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昨兒的事消息靈通的都知道了。知道的全都閉門不見,不知道雖然見了麵,一聽這事,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各種理由,各種花式拒絕。大管家強撐了一早上的笑臉這會兒都快僵了,臉上的焦急和艱澀越發明顯。


    王太太一看大管家的臉色,心中一沉,緊張的問:“沒找上人?”


    大管家無力的搖搖頭。王太太強撐著說:“大管家辛苦了,快坐下歇會兒,咱再想辦法。”


    大管家坐下喝口熱茶,調整了一下頹廢的心情,看了一眼太太,欲言又止。


    王太太歎口氣說:“大管家有話直接說。”


    大管家猶豫著說:“也許日本人有辦法?”


    王太太臉色霎時蒼白,大兒媳卻眼睛一亮。


    王太太低聲說:“不是跟英國人做的嗎?能不能找找英國人?”


    大管家歎口氣說:“找了,那洋鬼子不但不幫忙,還叫囂著讓咱賠償損失。”


    “什麽?”


    王太太氣的嘴唇哆嗦。大兒媳皺著眉頭說:“那洋人沒被抓起來?”


    大管家連頭都沒抬,王太太心裏煩躁,翻了一眼大兒媳婦說:“整天啥心也不操,洋人那是享有特權的,政府和當兵的哪個能管得著洋人?”


    “那不是也……”


    大管家耐著性子說:“這事就是捉賊拿贓的事,洋鬼子沒在現場。”


    大兒媳低下頭想了想,還是頂著太太刀子似得目光說:“大管家說的對,要不就去找找青木。”


    大管家也是目光殷切的看著太太。王太太閉了一下眼睛說:“現在看來隻能這樣了,大管家,麻煩你下午跑一趟吧。”


    大管家心裏一鬆,起身說:“我現在就去。”


    家裏其他人也忙著點頭,催促著大管家。王太太眼看著大管家急匆匆的背影,想要張嘴叫住他卻最終也沒開口。大管家的背影看不清楚了,王太太慢慢起身說:“我……”


    話沒說完,王太太栽倒了。


    王太太在一片吵鬧聲中幽幽轉醒,茫然的看一眼圍在床邊的女兒和兒媳婦。


    王太太低聲說:“沒事,昨晚沒睡好,睡一覺就好了。”


    王太太說完閉上眼睛,聽著紛踏的腳步聲離開。王太太睜開眼睛,盯著房頂,淚珠順著眼角滑落。


    “老爺,這樣做不行,同義知道了怎麽辦?木蘭畢竟是我們王家明媒正娶的媳婦……”


    “婦人之仁。”


    “可我,我總覺得著心裏慌慌的。老爺,那個日本人不就喜歡小腳嗎,咱去給他找一個,咱有錢,可著滿北京城找,多的是小腳的婦人。木蘭她……”


    “青木說了,他隻要木蘭,隻這一次,下不為例。”


    “可是,老爺你不是說青木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嗎?貪婪猥瑣,這樣的人怎麽能……”


    “好了,不就一個女人嗎?”


    “可她,可她是王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啊……”


    “以後給同義再娶一個清白的姑娘就行。”


    “那木蘭,木蘭怎麽辦?同義是真心喜歡木蘭的。”


    “既是王家明媒正娶的,隻要乖乖聽話,她的位置就不會動,該給的尊榮王家會給。”


    “老爺……”


    “好了明兒約人去打牌吧。”


    往事曆曆在目,刀子似得割著王太太的心。王太太低語:“這都是報應,報應啊。老爺,你看到了嗎?這回去求青木,不定還會生出多少事呢?”


    青木那張猥瑣貪婪的醜陋麵孔,魔障般在王太太眼前揮之不去,瘋狂的笑著,張著血盆大口。王太太痛苦的哭出了聲,壓抑的哭聲傳到樓下,客廳裏的幾人隱隱約約聽著。


    大管家備了禮急匆匆來到青木家裏。


    青木穿著傳統的和服,倨傲的看著大管家,甚至沒有請客人入座。等聽明白了大管家的來意後,青木幸災樂禍的笑出了聲。


    “哈哈,當初我就跟王德昌說過,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紅丸品質和價格更適合他做,可王德昌偏說更信服緬甸、印度的貨,這下好了,沒有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保駕護航,想賺錢絕不可能,這回就讓他知道一下厲害。”


    青木的話嘔的大管家想吐血,但為了老爺和大少爺,大管家強壓住心頭的惱怒,卑躬屈膝的請求青木看在以往合作的情分上,無論如何幫個忙。青木拿喬的厲害,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小眯縫眼裏冒著精光,那副嘴臉明晃晃的張揚著施舍。


    大管家也看出來青木是在故意拿喬,可短處在人家手裏捏著,隻能諂媚的笑著,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說。


    最後青木倒是答應了,可青木也來了個獅子大張口,張口就要五萬大洋。大管家不敢直接答應,笑著說回家跟太太商量一下。青木不耐煩的揮揮手說:“盡快,晚了來不及可別說我不幫忙。”


    大管家急匆匆趕回家,王太太聽到消息急忙起身下樓,聽到青木肯幫忙,忙雙手合十。還沒來得及念一句阿彌陀佛,大管家的下一句話,差點讓王太太跳起來。


    “什麽,他要五萬?”


    “是,而且說晚了來不及別怪他。”


    “這頭狼,他怎麽敢?”


    太太氣得渾身顫抖,喘著粗氣。大兒媳聽到消息也急忙過來,看見太太的模樣,嚇了一跳。


    “娘,怎麽了?青木沒答應?”


    說著話眼睛瞧向大管家。大管家苦笑一下說:“答應倒是答應了,可他要五萬大洋。”


    “什麽?五萬大洋?”


    大管家惆悵的點點頭。


    “那就給他,先救人要緊。”


    大管家無力的說:“拿不出這麽多現大洋。”


    “那就拿鋪子抵。”


    “他要現錢。”


    王太太悲愴的哭了,哽咽的說:“他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幾個女人哭做一團,沒一個能拿出主意的。大管家歎口氣說:“太太,想辦法湊大洋吧,晚了怕出事啊。”


    大女兒試探著說:“才一天,要不在等等?”


    小女兒皺著眉頭說:“那青木簡直是明搶,咱不能這麽輕易的答應他,弄不好就是他搞得事,沒聽他想讓爹要他的貨嗎?他這是趁火打劫。娘,鋪子和廠子千萬不能給他,給了他家裏以後怎麽辦?”


    大兒媳哭著說:“那可是你親爹和親大哥啊,你就忍心讓他們在那裏麵遭罪?”


    王太太也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小女兒。小女兒的婆家家境一般,隻有一間祖傳的小酒館,不如王家這大富大貴的排場。當初小女兒自己看上的,哭著鬧著要嫁過去。嫁過去又受不了婆家一般人家的生活,人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小女兒哭哭啼啼回來,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兄弟姐妹也不難纏,不能自個兒過著豪華奢侈的日子,自己的妹妹卻清苦度日。所以現如今小女兒兩口子實際上是靠著王家生活,小女婿在公司裏掛著經理的職位,整日裏風風光光的。所以,小女兒那話一出,王家人心裏不能不多想。


    王太太心裏也有些堵。小女兒自知自己說錯了話,緊著解釋。


    “我不是……我的意思是再托耿家具體打聽一下,問清楚了再做決定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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