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長親自去問,自然很快就問了出來,那些人原本也不是什麽硬漢,稍微用心點,就嚇得鬼哭狼嚎,連八輩祖宗就交代的清清楚楚。等問清楚了,連警長都想踢他們幾腳,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家。


    原來,當初這家人日子也算好過,家裏良田幾十畝,老父憨厚老實,一輩子隻知道地裏刨食的主,老婆子精明潑辣,在村子裏數一數二的厲害人。老兩口生有三子,長子隨了老父,老實本分愚孝,娶了舅家的閨女。二子隨了老婆子,有些小聰明,不踏實,專好偷奸耍滑,與街麵上的混混經常在一起。三子既是玉蘭之夫,從小聰慧,讀過私塾,原本想要考取功名的,奈何世道突變,科舉取消了,不能靠科舉出頭,又不會種地,整日裏長籲短歎,感歎生不逢時。原本玉蘭議親時,這家人日子真是不錯,三兒又是個讀書識字的,看著確實是良配,哪知禍事突降。就在三子和玉蘭成親前半年,遊手好閑的二子欠了賭坊許多銀子,家裏為了還債,賣了地,家裏的物件也被拉走了,老頭子連氣帶嚇,當時就病了,三個月就去了。眼看著三子婚期在即,隻能在熱孝裏完婚,不然就要等三年孝滿,雙方家長見了麵匆匆定下日子,玉蘭就過門了。玉蘭父母因著親事是早就定下的,那邊傳過話來,隻知道親家公得了急病突然去了,人家說的好怕耽誤孩子。也沒多想,嫁妝是早就準備好的,福伯兩口子隻此一女,兩口子又沒什麽花用,為了讓女兒在婆家有底氣,幾乎把一輩子攢的銀子都給了閨女。按理說玉蘭嫁過去,那家人應該是疼著捧著的,奈何那家頭腦清明也能做主的老頭子死了,長子是個老實本分的,但過於老實,根本鎮不住自己的娘和媳婦。媳婦是娘的親外甥,性子也極像,刻薄尖酸。二媳婦是老二在外麵混的時候領回家的,來路不用問也不是什麽正經玩意,好吃懶做,嘴甜心黑。可憐玉蘭單純、老實、能幹,才進門就被婆婆哄去了多半嫁妝,一家子懶貨,都靠玉蘭一個人伺候。玉蘭雖老實,但日子久了,也看出一家人的品行,回家哭訴,爹媽也沒折,隻能勸著,嫁人了都得受氣。一年的光景,婆婆從玉蘭手裏哄去的嫁妝就敗了個精光,一家人又盯著玉蘭手裏所剩不多的嫁妝。玉蘭雖說性子弱,可也沒傻到底,當時玉蘭身懷有孕,想著怎麽著也得給孩子留點。這可觸了眾怒,一家人可著勁的折磨玉蘭,僅有的兩畝地玉蘭一個人種,回到家來還要做飯洗衣,忙的看不見停歇。長子心中不忍,開始會去地裏幫忙,結果他那媳婦撒潑打滾,滿村子說弟媳婦勾引伯子哥,嚇得長子也不敢去地裏了。就這樣,玉蘭肚子裏的娃硬生生的掉了,前一天沒了孩子,二天早上,因為玉蘭起的晚了,婆婆衝進屋裏一頓狠抽,抽完了就把玉蘭攆到地裏幹活去了。就這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期間玉蘭掉了三個孩子,後來也再沒有孩子,病了躺在床上自生自滅,但凡能起身就得幹活。玉蘭剛開始還知道給爹娘哭訴,福嬤嬤氣的狠了,也去鬧過,就是翠姨也去罵過、吵過,甚至兩人還動手打過玉蘭的婆婆,可是有什麽用,娘家人前腳走,後腳婆家人加倍欺負玉蘭。時間久了,玉蘭也就不說了,就這樣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心裏早就存了死的念頭,福嬤嬤最後一次見玉蘭,玉蘭是硬撐著笑臉,福嬤嬤前腳走,後腳玉蘭就倒下了,再也沒起過床,躺在床上等死。玉蘭從躺在床上到被抬回耿府,連口水都沒喝過,更別說吃口飯了,饒是這般,那惡毒的婆婆還衝進去索要玉蘭的嫁妝,玉蘭咬緊牙關就是不鬆口,那婆婆抽了玉蘭幾個耳光子罵罵咧咧的。那家長子好心讓自己的閨女給玉蘭端了口吃的,一家人差點翻了天,親娘哭罵,媳婦吃醋,那話難聽的不得了。說真的,也就差那麽一點,玉蘭差點就沒了命。好在耿府的老爺太太們仁義,不僅把玉蘭接了回去,還給請了大夫,用了湯藥,玉蘭堪堪留住了一條命。原本這事出了,那家人怕的要死,怕耿府找他們的麻煩,不然也不會堵著門不讓福嬤嬤他們接人了。一家人哆哆嗦嗦窩在家裏,連門都不敢出,可卻有人上門了。就在昨天,來了個看著像管事的男人,給了他們幾個銀元,交代了幾句,讓他們如此這般,說隻要鬧得讓他家爺高興了,賞錢有的是,夠他們花用好幾年,這才有了耿府門口這一出。


    警長問的仔細,給輕寒說的也仔細。輕寒隻是聽說玉蘭過得不好,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好,簡直是畜生不如的一家人。


    “她丈夫就看著家人折磨自己的妻子?”


    “人家說了,自古誰家的媳婦不是這般過來的,再說誰讓玉蘭把著嫁妝呢,不就幾個銀子嗎。”


    別說輕寒,在場的人都要跳腳了,這哪是男人,還是個人嗎?


    輕寒握握拳頭,覺得今兒下手還是輕了。


    “他們沒說是什麽人?”


    “沒有,說根本不認識,人家也沒說,隻說他家爺要是高興了,自會有人給他們送銀子。不過,來人看著像個管事,穿著綾羅綢緞,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管事。”


    輕寒點點頭起身說:“多謝警長,今日幸虧有警長,他日警長若有用的著耿某的地方,耿某定當全力以赴。”


    “耿先生客氣。”


    “打擾警長多時,耿某這就告辭了。”


    “耿先生,不知這幾人……?”


    “先關著,若是有人來,警長不妨讓他多出出血,畢竟富貴人家嗎,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最缺的就是麵子。警長說是不是?”


    “明白,明白。那若是沒人來呢?”


    “那就關幾天放了吧,像這般人給他們飯吃有些浪費,豬狗不如的東西就別讓他們浪費公家的飯菜了。”


    “好,這話說的沒錯,我活了大半輩子,還真就沒見過這樣的,確實是豬狗不如。”


    輕寒和張言走出警署,輕寒再次感謝張言。臨分手時張言一臉糾結的說:“輕寒,我總覺得這事和王家脫不了幹係。”


    “張兄如何這般想?”


    “王家那一家子都是小人,慣會使些隱私的手段,這手筆像是王家人做的。最近,要說輕寒得罪誰了,也就因為我家那事,與王家不利而已。王家又不是什麽磊落之人,這北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隻要用點心思,打聽些事還是容易的很。要不我去打聽打聽?”


    “沒必要,張兄不必多慮,若是王家,遲早會蹦躂出來的,不管是誰,總有原因。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輪回的,我等著。張兄,時辰已晚,打擾多時,還請多加擔待,改日請張兄喝酒。”


    “好,卻之不恭。”


    輕寒一夜好眠,早起和石頭去胡同口喝豆汁兒,然後兩人去了公署。輕寒坐下沒多久,武田顧問有請。


    武田站在窗口,似乎在觀賞窗外的風景。聽見門響,沒有回頭,直接開口。


    “無覓,中國人有句話說落葉知秋,我想既是此意吧,還是我想錯了。”


    輕寒走過去站在武田身邊,輕寒的高大襯的武田格外矮小。輕寒隨著武田的目光看向外麵,雖是天高,旭日東升,但迎麵而來的風裏已夾帶著涼意,落葉在風中淩亂。


    輕寒微微低頭看著武田,微微一笑說:“先生通達中文,比無覓有過之而無不及,先生說笑了。”


    “無覓的性格很好,極有我們大和民族的氣概。”


    “先生此言差矣,中華民族上下五千年,皆是不屈不撓、自強自立。”


    武田哈哈一笑。


    “無覓昨日之事我已聽聞,無覓做的對,對那些賤民就要毫不手軟,他們活著毫無意義。”


    輕寒心裏不喜,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輕寒看著武田的頭頂,冷冷的說:“無覓的家事就不勞先生費心了。”


    武田沒有抬頭看輕寒,那樣的話他要仰視對麵這個男人。武田回身走到辦公桌後,坐在椅子上,淡淡的說:“我以為無覓需要我的幫助,看來我是多管閑事了。”


    輕寒依舊站在窗口,轉過身,陽光成為他的背景。武田看過去隻覺得對麵這個男人就站在陽光裏,有些刺眼。武田眼睛微微眯著,從狹小的眼縫裏看輕寒,希望能看透眼前這個年輕人。


    “先生的好意無覓心領了,隻是家事還是關起門來處理的好。”


    “也好,無覓若是處理好家事,就幫我一個忙可好?”


    “先生請說。”


    “去幫我接個人。”


    “什麽時候?”


    “不急,先處理你的家事,過兩天再說。”


    輕寒不知道武田今日是何意思,但武田嘴裏的“賤民”兩字,讓輕寒心中極為不喜,一個日本人有什麽資格說“賤民”二字。難道忘了自己不過是在異鄉求生存而已,哪裏來的勇氣。輕寒回頭看一眼武田辦公室的門,門口那兩人依舊筆挺的立著。輕寒微微點頭,轉身走會自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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