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還沒走到院門口,管家福叔推開書房的門出來,緊走幾步攆上來說:“大少爺,老爺請您進去。”


    “好,謝謝福叔!”


    管家福伯跟在輕寒後麵進了書房。


    “父親。”


    “無覓,你來正好也聽聽。”


    “福子你接著說。”


    “是,老爺。今年各鋪子的收入比去年多了二成,一些以前斷了關係的人家今年又在鋪子裏訂貨了。昨兒各鋪子的掌櫃也說,好幾家都訂了明年的貨,話裏話外想過來拜訪老爺,不知道老爺方便不?讓給探個話。”


    “哼,拜訪我?福子你不用給我麵子,怕是都是想趁此機會跟無覓搭上關係吧?”


    “老爺,管他什麽意思,也繞不過您這兒去,您可是大少爺的親爹,都想著法兒搭關係,怎麽著也得先把老爺您哄舒服了不是?”


    “這些人我早就看透了,早些年還有些意思,這幾年一點都沒勁,放著好日子不過,每天用盡心思,汲汲鑽營的。如今這世道,搞不好就賠了夫人又折兵。老了,老了,就老老實實在家窩著,喝喝茶、溜溜鳥、聽聽戲不挺好,非要窮折騰。想跟我兒子搭關係,就給他們機會,趕明兒把那些個帖子都給無覓送過去,讓他看著辦。”


    “是,老爺。”


    “沒別的事了?”


    “老爺,晴姨娘前兒讓金樓送來一套首飾價格可不便宜。”


    “這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府裏孝期未過,這是成心讓人看笑話咋的?告訴她,銀子自己付,下不為例,不想守規矩也行,老爺我不攔著。出了府,她就是夜夜笙歌老爺我也管不著。”


    “是,老爺,這就去。”


    “嗯。”


    管家行禮急忙忙走了。輕寒看著管家的背影說:“福叔還是老樣子,永遠一副大忙人的樣子。”


    “他呀,閑不住,耿府如今不比以前,他剛接上那會兒,府裏正是輝煌的時候,每天人來人往,產業又多,光是禮尚往來的那些個應酬,就能忙上半天,再加上老老少少一百口人,整天訓完這個罵那個,就沒個閑的時候。如今讓他能罵著的人哪有?這府裏窮的就剩主子了,他倒是想罵?不能夠啊,唉,都是老人了,規矩好有什麽用?說白了像咱這樣的人家,也就剩窮講究了,若是再沒了這講究,還活個什麽意思!”


    “父親多慮了,耿府雖不如以前,但比之有些人家那還是好的多,畢竟咱還算這北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不是。”


    “這多虧了無覓不是。”


    “父親過獎,府裏這般光景多虧父親這些年的支撐,兒子心裏清楚。父親放心,耿府隻會越來越好。”


    “無覓明白為父的心意就好。”


    “兒子明白。”


    “你舅舅家的事無覓辦的不錯,合著就應該這樣,都是親戚,能幫一把幫一把,將來也多條路子不是。那事也聽說了,其實跟西風真沒有多大關係,讓他們不要怨恨西風,畢竟是親戚嘛。你說是不是?”


    “父親說的對,如今敏表哥做的挺好,舅舅家也算是有了麵兒,還能怨著咱家?不能夠。”


    “那就好,無覓是個明白人。”


    “父親,明兒我要去上海一趟。”


    “上海?又是公幹?”


    “算是吧,也不算是。”


    老爺抬抬眉毛,輕寒斟酌一下說:“西麵的張家父親可記得?”


    “張家?就是早些年給宮裏辦事的那家?”


    “是,就他家。”


    “現如今的當家的我還有些印象,比我年長幾歲。那可是八麵玲瓏的主兒,以前巴著內務府,皇帝用的東西就都從他家進,後來南邊鬧革命,人家明麵上給宮裏供貨,暗地裏也跟革命黨聯係,等革命成功了。人家搖身一變就成了共和的有功之臣。後來又跟軍閥拉上關係,還給兒子捐了官。怎麽,無覓怎麽會提起他家?”


    “他家的兒子張言現在是內務府警署分處的一個小頭目,跟兒子比較熟,今兒來求兒子幫個忙。”


    “什麽忙?”


    “他家想進日本人的坯布,找兒子想辦法。”


    “坯布?他家做生意的,難道沒有固定的合作商?”


    “他家一直做國貨,現如今日本的坯布價格便宜,質量又好,他家想染指。”


    老爺看著輕寒,輕寒摸摸鼻子,老爺子鬼精鬼精的,知道有下文,就等著聽呢。


    “張家和王家都想染指這批坯布,王家的後台如今正當著北京城的主,之前跟張家說好的日本商人把貨全給了王家。”


    “王家,以前專給宮裏供東三省貨的那家?”


    “應該是,不是皇城裏的老人。”


    “這王家是宣統年間才在北京城裏露臉的,的確是從那邊過來的,如今這北京城是直奉兩係說了算,張家鬥不過王家也是能料到的。無覓不會從王家手裏生搶吧?”


    “怎麽可能,兒子是那不講究的人?兒子找了武田顧問,上海港那兒多的是貨,武田答應了,明兒張言就和兒子去上海辦這事去。”


    “為父既是不出門也知道現在外麵成天介抵製日貨,無覓為什麽要這麽做?”


    “父親有所不知,學生們是天天喊著抵製日貨,可日貨賣的好著呢,就拿著坯布來說,人家早就用機器代替人工,一台機器的生產力怕是二十個工人都比不上,所以人家是成本低、質量好,好些印染廠都喜歡進他們的坯布呢。不過是天天鬧騰著反對日貨,不敢明麵上進,但不妨礙人家悄悄進啊。張家和王家正是看好了這一點才敢進貨的。商人嘛,都是些唯利是圖的主,隻能把利益最大化,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既然貨這麽吃香,日本人還不撐著?”


    “據我所知,上海港口的貨可不好出,日本人其實想插手國貨,大批的坯布從海上運過來,可他們低估了國人反對日貨的決心。有財力的不敢輕舉妄動,沒財力的一口吃不下,膽子大的沒銀子,有銀子的太謹慎。那貨放在庫房裏又怕受潮、又怕起火,見天兒的擔心。我料定武田會同意的,我這是給他排憂解難了。我這一出手,既幫了張家又幫了武田,雙贏的事,就是受點累去趟上海,一路上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何樂不為。”


    老爺眯眯眼看著輕寒,目光幽深黑暗。


    “你是在試探武田?”


    輕寒輕輕一笑說:“還是父親了解兒子。是,兒子總覺得武田不是簡單的,輕輕鬆鬆一句話敏表哥就去了軍需處,打仗之前神神秘秘的,如今更甚。兒子估計武田這顧問的身份隻是個幌子,他有更重要的身份。”


    “這些和你有關係嗎?”


    “兒子如今畢竟在他手下做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兒子不想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兩眼一抹黑。兒子要清清楚楚的做事,萬一有個什麽變動也好多一手準備。”


    “無覓考慮的果然周全,看來無覓比父親更適合當家啊。為父老了,如此這般,耿府交到無覓手裏為父也放心了。”


    “父親也覺得兒子做的對?”


    “外頭那些事為父老了,看不來,無覓做主就行。明兒出門的事可跟你母親說了?”


    “中午說了,隻說是去上海公幹。”


    “嗯,那就去吧,路上小心。”


    “兒子知道了。”


    輕寒從父親書房裏出來,天色已黑,輕寒慢慢往自己院子裏走。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見槐花清脆悅耳的聲音。


    “哥哥,大少爺怎麽還不回來?”


    “大少爺早就回府了,肯定是去了老爺那兒,你急什麽?”


    “可是點心涼了就不好吃了,這可是我好容易才做出來的。”


    “鹹口的?”


    “嗯,二小姐說大少爺喜歡鹹口的,今兒特意讓我做的。哥,你不知道,二小姐那天去看梨花可高興了,都這麽長時間了還記著呢,我呀,一會兒見了大少爺一定求求大少爺。”


    “求我做什麽?”


    “大少爺。”


    槐花聽見輕寒的聲音,轉過身笑了。那條烏黑的大辮子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甩向身後。


    “大少爺,你怎麽才回來,我都等了好久。”


    “什麽好久才一會兒。”


    “哥,你是我親哥嗎?大少爺,我做了點心,特意給您送過來了,您嚐嚐。”


    槐花端起桌上的盤子,殷勤的捧在輕寒眼前。輕寒看一眼,故意說:“夜了,晚上吃了不舒服。”


    槐花撅起小嘴,皺著好看的眉頭說:“我就說明兒做,可二小姐非要今兒做,做出來就晚了。大少爺,您就嚐一口唄,我做了好長時間呢,因為時間緊,都燙了手呢。”


    “什麽?燙了手,可是抹了藥?”


    輕寒心裏一急就想伸手捉住眼前晃蕩的小手。輕寒握了握手忍住自己的衝動,看一眼那雙細白的小手,輕寒心裏一直納悶,槐花整天幹活為何那雙小手看上去依然細細白白的,好看極了。


    “做事毛毛糙糙的,可是抹了藥?”


    “抹了,大少爺,嚐一口唄。”


    “好。”


    輕寒拿起一塊點心咬一口,槐花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輕寒,露出可愛的酒窩問:“好吃嗎?”


    “挺好。”


    槐花開心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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