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竹則來回看著外貌極其相似的兩人若有所思。


    一時間,隻剩靜默,隻能是靜默。


    秦懷竹,毫不猶豫地拉了杵成木樁的蘇雩,作勢要離開,卻發現蘇雩腳下簡直像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便懂了蘇雩的意思,放手。


    蘇雩慢慢抬頭,輕風吹過,眼睛的波光在髮絲間幾經起滅,最終都化為青煙晨霧消弭不見,恢復成往常清冷堅定的樣子。靜靜地望著對麵陷入回憶的兩人。害怕是沒有用的,無論是什麽結果,他總是能麵對的。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


    在蘇雩望過來的時候,姬良臣是有所感的,隻是,他因害怕,害怕他不回頭時,蘇雩失望的神色;害怕他回頭後,蘇沂絕望的目光。所以,他隻是站著,目光最終落在無盡的虛空裏。神思卻在過去的時光裏,流連不去。他想起他和蘇沂第一次見麵時他的簫聲,一起養的麋鹿,一起看過的日出日落,同時,也伴隨著無盡的等待與自欺欺人的痛苦,以及看到他留下的玉簫和書信時的驚痛與釋然。此時此刻,卻又加上了一種失而復得的驚喜。


    喜悅、苦澀、各種滋味在姬良臣的腦海裏翻騰激越著,他覺得他該走上前給蘇沂一個擁抱,一個帶確定意味的擁抱,可是他無法邁出腳步,他覺得他該說些什麽,可是千帆過後,他不知該從何說起,他猶豫著,彷徨著,躊躇著,時間仿佛過了經年,又仿佛隻是一瞬。


    而此時此刻一向一驚一乍的伊浩仁,此刻卻是顯得分外淡定。因為,他之所以會去武陵島,便是因為,蘇相大人找去了清城。尋不到姬國主便向他要人。他又說不清姬良臣那複雜的感情狀況,隻好親自來武陵島帶他的國主回去。又因為蘇雩那一點小心思更不好說破了。


    直至蘇雩清冷的聲音響起,姬良臣才停下紛飛的思緒。“你們還要當多久的殭屍,回去再懷舊吧,我可先走了。”蘇雩說著,逕自往前走。


    秦懷竹也拉著兀自感慨不已的伊浩仁,追著蘇雩而去,邊跑邊說:“阿雩,我給你找了一個玩伴,你可以拿來出氣……”


    話沒說完,就吃了伊浩仁一個爆栗。


    姬良臣和蘇沂和王總管三人落在了後麵。


    一向忠誠護主的王總管此刻默默揣測著聖意,是應該留下緩解陛下的尷尬,還是該走上前給兩位獨立私人空間。天人交戰一番,最後還是出言:“國主,奴去雇幾輛馬車,方便趕路。”


    “去吧。”


    蘇沂默默和姬良臣並排走在一起,靜靜地拉上了姬良臣的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牽手,卻是彼此內心隔得最遠的時候。


    姬良臣沒有拂開,因為他感覺的到,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蘇沂在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裏,放入了多少後知後覺的小心翼翼。


    但他沒有回頭,像當年那樣,默契地對他笑了。因為,他感受得到,仍舊溫潤如玉的表象下,歷經滄桑仍舊高傲自負的靈魂。


    他們就這樣走著。


    一路無話。


    第31章 我們談談


    世界上總是有一些事超出我們的預期,在不經意間打亂我們所有已經計劃好的節奏。


    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是壞事。但是,這世間的事又有多少是可以簡單地用好壞來衡量的呢?


    姬良臣最終還是以最快地速度趕回了現在盛荊的新都清城,畢竟,當務之急最重要的還是國事,盛荊無主也已經將近兩個月了,不知他的母後又會給他出什麽樣的難題。蘇雩和蘇沂自然是一道住進了姬良臣新修建的‘蘇府’,至於這個‘蘇’是蘇雩的蘇,還是蘇沂的蘇,似乎已經沒人關心了。蘇沂重新做起了盛荊了丞相,畢竟,從蘇沂當年離開起,盛荊的相位便一直懸空著。是不是刻意為他留著,隻有姬良臣清楚。而蘇雩終於擺脫齊越的鉗製,重新過起了自由自在地‘遊仙’生活。仿佛,一切都恢復如初,像大海在暴風雨後終會恢復風平浪靜一樣。


    但是,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那隻是粉飾過的太平,也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雪晴村已從那時的一個小村落,變成現在頗具規模的雪晴城,一個國家的政治中心往往很容易成為一個國家的經濟中心,阡陌小道,變成了現在的紅塵紫陌,茅屋草垛,變成現在的建瓴新樓,一切的變化又是那麽昭然若揭,由不得他們視而不見。


    朝堂上,一片‘兵荒馬亂’。


    姬良臣這國主當得十分民主,形式更是不拘一格,大臣分兩列席地而坐,可以隨時隨地直言納諫,所以,總是能把肅穆莊嚴的朝堂搞得像菜市場一樣。


    姬良臣揉揉眉心,繼續如沐春風地笑,十分謙虛地聽著眾臣的意見。


    “國主,北部諸侯小國宋近年來,朝貢越來越少不說,近期總是有意無意進犯我國邊境......”


    “......國主,西部旱情嚴重,是否要撥糧賑災?”


    “......財政總司李大人因被發現以權謀私已被國母革職查辦,但事出蹊蹺還望國主重審......”


    “......南部楚蠻使者為求庇佑,進貢珠寶奇珍.......”


    而,剛剛重坐相位的蘇沂隻是聽著,未置一詞。


    伊浩仁倒是難得到最後才開口:“國主,臣不才,想辭去國師一職,回家養老。”一如既往地直白,直接。


    姬良臣沉默片刻:“伊愛卿你才而立。養老?”


    “臣隻是和國主說一聲,並未要國主同意。”伊浩仁說著,起身直接走出去。他覺得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外人。現在內外相對安定,蘇相也回來了,已經不需要他了。並且,因為母親的關係,姬良臣即使相信他,也不會對他敞開心扉,所以,是時候離開了。


    姬良臣看著伊浩仁離開的背影,仍然是如沐春風地笑,仿佛伊浩仁隻是在說回家吃飯一樣。


    而大臣們也完全沒有人感到驚奇,畢竟,這樣的事,隔幾天便會在這盛荊朝堂上上演一次,但是,次日伊國師還是會準時出現在他的位置上。


    不過,這次卻由不得伊浩仁做主了,因為他還沒走回府,便被秦懷竹‘劫持’走了。


    至於他這次說的回家養老是不是真的,目前看來那隻能是真的了,並且看樣子短期內是回不了雪晴了。


    朝會還在繼續,像無數個尋常的朝會一樣自然而然地開始,自然而然地結束,沒有一個人談論又重新坐上相位的蘇沂,像是他本就應該在那裏一樣。


    而姬良臣和蘇沂的默契也仍在繼續,像是彼此之間並沒有那個時間鴻溝的存在。


    朝會後,蘇沂被姬良臣留下賞花品茗。


    八角飛簷的觀景亭裏,紫砂壺水氣氤氳,四周春花花香四溢。


    姬良臣安之若素地坐著,手持了紫砂壺濕杯、沖茶、洗茶、斟杯,不急不緩,行雲流水。


    溫潤的聲音響起:“什麽時候我們之間也需要如此,想問什麽或想說什麽便直接說吧。何況,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忙國事,現在局勢稍微穩定。我們也該談一談私事。”


    姬良臣望著對麵笑得溫潤的蘇沂,一時百感交集,有些東西終究還是變了,“阿雩說,當時他是親手......”姬良臣講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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