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伯牽著馬默默走了,結果可想而知,那公子肯定要被阿雩說服,阿雩雖然外表清冷,可內裏一向有見地,對於不在乎的事是從不會費心思的。平常話也不多。可今天倒是奇怪,早早起床不說,現在還對一個所謂不熟的人費這麽多口舌,可見是上心了。不過這公子雖然年紀比阿雩大些,人倒是相貌堂堂、氣質不俗。不知這人品性格將來和阿雩合不合的來。那三個小孩倒是似乎挺喜歡他的......江伯陷入了對自家阿雩將來幸福生活的無限幻想中,完全沒考慮到阿雩和那公子可都是男人的問題。想來,又是一個被蘇雩影響的人,隻要是自己喜歡的,管他是什麽呢,喜歡就好。


    江伯還一臉憧憬地幻想著,卻被打斷。蘇雩駕著車叫住他,又仍給他一個包裹,道:“江伯,小孩兒就麻煩你了,你也照顧好自己,包裹裏是日常所需,有麻煩了就去往常的地方求救,會有人來解決。”


    江伯也習慣了這樣的告別,揮揮手道:“我知道了,阿雩路上要小心。”言罷,看著那馬車消失在街頭,才回去。


    剛上車,蘇雩便放了那隻鴻雁,看到姬良臣疑惑的表情,道:“沒關係,讓它自己玩幾天,想回來時便會回來,說不定還會再帶隻回來。”


    姬良臣很想說,若不回來了呢。但想了想沒說,自己坐進了車裏。


    馬車晃晃悠悠、平平穩穩地行進在青草古道上,上了大路後,蘇雩便不用怎麽駕車了,於是,也掀了簾子坐進去。


    一夜沒合眼的姬良臣此刻有些昏昏欲睡,看到蘇雩進來,驚訝道:“你不用駕車了嗎?”


    “現在隻有一條路,又平又寬闊,它自己會走。”


    “你不是說不止一條...你騙我。”


    “也隻有你這樣的人才會被騙,況且,不用騙的,你會坐馬車?”


    “你這人怎麽能這樣。”


    “我這人怎樣,你也三十歲的人了,怎麽還像小孩,我又不在乎你把我當蘇沂看,你又何必躲著我,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


    “我沒有......”姬良臣反駁,居然說他像小孩。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看你的黑眼圈,現在還早,你睡吧。”說完,挑簾子出去。


    卻被姬良臣拉住了衣袖,遞過來一個包裹,“你早上不是沒吃嗎,我帶了江伯烤的餅。”


    蘇雩有些驚異地接過,走出去。


    車廂裏又剩姬良臣一人,馬蹄噠噠,更顯得靜謐,仿佛蘇雩不曾來過。


    姬良臣還是昏昏沉沉睡去,夢裏的思緒卻回到了那年:


    也是這樣一個暮春,樹木豐茂,百花飄香。


    下了早朝,姬良臣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母後宮裏報導,而是,駕了馬隻身去了靈囿圍場,再好的風景都視而不見,隻是把馬駕得飛快,驚起枝頭鳥雀無數,被驚擾的動物也胡亂地在林間穿梭,正合了姬良臣的意,快速取箭,滿弓,飛射,正中獵物,中間馬不停蹄,看到獵物,接著取箭滿弓,就這樣,馬飛奔著,姬良臣的箭激射著,被射中的獵物不知凡幾,直到馬兒氣喘籲籲,姬良臣才下了馬,筋疲力盡地靠坐在樹下,合了眼。


    耳畔卻響起了腳步聲。


    姬良臣即刻睜了眼,不遠處一人,素衣曳地,懷裏卻抱著一隻腿部受傷的鹿,衣袖上沾了深色血汙,正朝他走來。


    還未走近,卻聽那人道:“你很累嗎?”聲音是溫和的,沒等他答又道:“不過,這樣的發泄方法卻是不對。”


    姬良臣知來人無惡意,卻仍未應。那人也不以為杵接著道:“這隻鹿該是你的責任。”


    “我的責任?”


    “你既射出了箭,就該結束它的生命,可卻沒有。更何況現在它肚子裏還有小鹿。我願幫你舒緩情緒,卻不知你願不願負了該負的責任?”


    姬良臣心裏暗自奇怪,卻點頭。


    隻見,那人放下鹿,側身取出一隻通體翠綠,又晶瑩剔透的蕭,白皙修長的指扶上了洞蕭孔,一曲《醉太平》(又名《平湖秋月》)婉轉傾瀉而出。意境闊大,酣暢淋漓,又明媚舒緩,仿佛可以看到氤氳著水氣的碧藍平湖,錦鱗遊泳,綠柳拂麵,俄而,清風起,吹皺了一池春水,吹淡了風中瀰漫的情緒,也吹散了胸中沉屙的塊壘。


    一隻洞簫曲《醉太平》,沒有多麽出神入化的技法,也談不上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天籟,隻是剛剛好迎合了姬良臣此時此刻的心境,剛剛好理解了,剛剛好觸動了,所以,剛剛好沉醉了。


    良久,姬良臣從沉醉中醒來,起身,走向那人,道:“請問閣下名字是?”


    那人,笑了,如沐春風,道:“蘇沂,蘇杭的蘇,沂水的沂。”


    那一年,姬良臣十七歲,蘇沂十六歲,初遇。


    ......


    馬車裏的姬良臣悠悠轉醒,甫一睜眼,茫然間,不知身在何處,思緒還迴蕩在那年暮春。這是在蘇沂離開盛荊後,這麽多年第一次夢到他,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麵對了呢?


    挑起車窗的竹簾,陽光射進來,時間的沙漏也不過流過一刻鍾。還真是午夢千山,窗陰一箭啊。


    馬車外,蘇雩手裏拿著姬良臣遞過來的包裹,輕輕笑了。


    第5章 棧道明度


    是夜,月色不明,星星很稀。


    白色身影,腳步輕盈地躍上鐵索橋,剛走幾步,被身後的姬良臣叫住:“等一下,忘了問你,那字條‘有因有果 因既是果’是你寫的吧,意思呢?”


    蘇雩頭也不回,繼續走,“就表麵意思,沒什麽深意,我隨便寫的,不是所有事都像你想的那樣複雜。回去吧。”


    “好吧,那,阿雩,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蘇雩擺擺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中。


    回到清城軍營,姬良臣閑閑地躺在木製的長條躺椅上,無所事事,叫來了秦字。


    “秦字啊,看來你國主我這次沒白來,總算是知道了原來守城這麽寂寞啊,這些將軍士兵還真是辛苦。回去,你記得提醒我給他們漲俸祿啊。”


    秦字點頭稱是,站在一邊。


    “嗯,真辛苦,看這條件艱苦的,躺椅硬的...”說著還晃了晃,身下的躺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秦字仍默默地站著。


    “哎,你國主我想回虞城了,想虞城的桂花糕了,我暖暖軟軟的床啊......”姬良臣陷入了無限的幻想中。


    秦字終於還是應了:“國主,這是在打仗。”


    “哎哎,國主知道,我就是想想,望梅止渴嘛。你想不想浩仁啊,我倒是想他了,還是他逗著有意思。不然,我把他給你叫來吧。”


    “國主,別開玩笑了,還是快些打完仗,便可回去了。”


    “說的也是,那你把那什麽將軍叫來,吩咐他今晚去偷襲敵方軍營。”


    “國主,是李將軍,請認真些,怎能連大將軍名字都記不住。”


    “怎麽會記不住,就是猛地沒想起來,誒,還是吩咐你吧,你也是將軍,我們還比較熟。你今夜就直接帶一千人馬,渡過清江,先給齊越一個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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