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竟從未修行過嗎?”對於張辰的問題,鍾白很意外。


    不知不覺,鍾白對張辰的稱呼又一次成了您。


    張辰不做隱瞞,搖頭道:“隻是聽說過罷了,近來才開始接觸,有些興趣。”


    鍾白心下更受震撼,可是轉而又意識到了什麽,“所以,薛丁之死,和您無關?”


    張辰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反問,“修行一事,不能說嗎?”


    女道士聽張辰似有遺憾,急忙道:“自然是可以說的,這些並不是什麽絕密。


    世人修行,大體分為三類,一種修行自身體魄,一種修行自身氣海,一種修行外力為己用,我們喟歎觀修行則是第二種。”


    說著話,她擔心張辰不能理解,索性運轉元力,雙手互叩成一咒印,元力從手掌中噴薄而起,在半空形成一條條細微的紋路,猶如白色的霧氣穿行。


    當紋路最後完成勾勒,院子裏就憑空起了濕氣,這種濕氣四下彌漫,許多葉子垂下落了露珠。


    鍾白又揮了揮手,將這些濕氣吹散,期待地看向張辰,“喟歎觀修行,開拓氣海,通過元力溝連天地,以神通術法咒印等等手段達到呼風喚雨的效果,一個人的境界越深,氣海越寬廣,神通術法的效果便越強烈,為了更好分辨各人進境深淺,以階段命名了四個境界:一境天真,二境幽深,三境出風,四境懷道。”


    張辰聽得認真,至此打斷道:“我從荒原一路來到長安,曾聽世人傳頌喟歎觀觀主已經得道,那麽,他又是在哪一個境界?”


    鍾白聞言搖頭,“四十年前,軒宗陛下還未登基之前,觀主已是四境,兩年之前,觀主講道時,我以瞳術查看,隻見氣運噴薄,和天地共鳴,不分彼此。”


    張辰微微頷首,暗道四十年前已是四境,想來是人間淩絕頂的強者,至於與天地共鳴,還需要親眼瞧一瞧才知是為什麽。


    他對這個世界忽然也產生了諸多好奇,他自荒原醒來時,對這世上種種已看似無所不知,但是修行者們不同,他們靠著自身的力量造出陣法符籙等種種法門,這已是超脫世界本身存在的偉力,張辰感受到了一種初學者的好奇和探索。


    一念及此,他看向鍾白,“道長,我想學一學修行之法。”


    修行之法,對這個世界而言並不是什麽隱秘,鍾白聞言更加心潮澎湃,她實在很想看看,當張辰這樣近乎於道的身體接觸修行,會是什麽情況。


    喟歎觀法門萬千種,是過去一代代的積累,宗門會根據每個人不同的體質進行分配。


    鍾白在經過短暫時間的猶豫後,還是決定將喟歎觀相對核心的功法告訴張辰,這本是不能輕易外傳的秘法,但是在她心裏,如果將粗製濫造的普通功法讓張辰修習,就更是一種褻瀆般的暴殄天物。


    喟歎觀的修行,從心開始,冥想自身,感應天道,吐納天地靈氣,化作自身元力,開始根本不同功法的走向在自身完成一周,當元力回流到丹田,就可以在丹田處開辟氣海儲存元力了。


    鍾白將功法的元力紋路一一告訴張辰,其中最重要的是元力在體內流轉時必須通過的穴道,穴道會形成旋渦,修行有成後,就會有元力在旋渦中自生,其中道理,也和陣法的節點有相似之處。


    張辰默默聽了半晌,微微閉上眼睛,心下按照鍾白的引領嚐試冥想。


    鍾白看著張辰的平靜麵容,不知為什麽,心頭忽然有幾分期待和緊張。她能夠通過瞳術感應到張辰的純淨無垢,卻不能完全看透其中的緣由,更不知道天道真靈的存在,隻是有不能自持地想要接近。


    “當年我初入修行,冥想的時候正值傍晚,那一刻天人交感,雖未曾修習瞳術,卻見這世上本真,之後有清風起,有半刻的雨露,氣海開辟時便如大河滔滔,觀中長老因此說我天賦絕佳,如今,以這一位的無垢身軀,還未修行便已近道,一旦接觸道法,必有異象。”


    她安心等待,知道一個從未接觸修行的人,第一次想要完成整整一周的運轉和氣海開辟,最少也需要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鍾白心甘情願為這位贅婿護道。


    隻是,她心頭剛剛掠過這些心思,麵前的年輕男子已睜開了眼睛。


    鍾白以為他是遇到了什麽難題無法度過,急忙詢問:“怎麽回事?”


    張辰搖頭,“沒事。”


    鍾白的心頭因此更加疑惑,沒事這兩個字實在令人費解,沒事的意思是指什麽沒事?他的元力運轉還算順利?但是,他又為什麽停下修行?


    張辰沒有做聲,隻是抬頭瞧著天空。


    ······


    ······


    冬天的寒氣還藏在地底不肯露麵,秋風卻早已經帶著大雁去了南疆,多日的陰雨讓地麵雖不至遍地泥濘,總歸是有惻惻的濕氣好像要隨時鑽個空子躲進人的衣領裏,或是骨頭的縫隙裏。


    這樣的天氣裏,長安除去朱雀大街的喧鬧能趕走這些時刻粘附於空氣每一寸的惻惻濕氣,此外就連護城河都顯得冷清許多。


    隻有那些幾代人居住在這兒的老長安人才趁著午後坐在街道銜接的十字路口處閑侃幾句,這些老唐人帶著自己特有的腔調,兩口熱酒下去就敞開了吹,好像對標的敵手是這河道上的風,“想當年,我一個人去了北荒,那地兒有一鎮子,號稱是什麽三不管的地界兒,還有人口出狂言說什麽唐人不過如此,我當時就找過去,問那個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你們猜怎麽著,我後來才知道,那人是鎮子上一整條街什麽當家人,但是不管怎麽說,不管什麽人吧,既然說了我們唐人那就不行,我還就告訴他,我就在這兒等著,你能喊多少人你就來多少人,我要是逃走了我就是孫子。


    就那天下午,天氣和今兒也差不多,我手拿兩把西瓜刀,從街頭砍到了街尾,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黃,那麽長時間不眨,眼睛幹不幹?”


    一群人明知各自都在吹牛閑侃,仍舊樂得捧場,也絕不肯拆穿,一群人午後三言兩語的熱鬧,也算長安馬路牙子上的特色。


    就在這時。


    嗚嗚——


    陡然地,一陣號角似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席卷,聲浪還未過去,原本還算明朗的天兒驟然變得陰暗。


    這不是那一日小片兒烏雲遮蔽陽光的狹隘場麵,而是不見邊際的黑色幕布被迅速拉過去,天,忽然間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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