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陽光借著地平線爬出來瞧著這個世界,當那些躲在黑暗中沉寂了一整夜的眼睛,接受並倒映出這個世界的光明模樣。


    唐國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國家,長安是這個國家最繁華的城市。


    這個積攢了千年厚重曆史的龐大王朝,這個集合王朝所有權貴的京都掀開蓋頭上的紗。


    從距離皇城極近的朱雀大街開始,一座座府邸開始有輕微的流水穿梭,緊接著躲在石獅身後的大門緩慢地打開,隻是一個瞬間,好像這個世界開始變得喧鬧。


    那些隱在車馬中的公子或官員,穿過一條條大道,吱吱呀呀的趕路聲就成了配合早市叫賣的鼓點。


    從北荒以車馬異獸千裏迢迢拉來的種種獸肉,經過加工後成了褪去油膩口感綿柔的包子餡兒;從南疆經由宗門術法培育的秋蟬被穿在一起炸成吃食,又見顴骨比長安人高出許多的異域美女在一行士兵的押送下往護城河上去,這個傳承了千年的雄壯帝都,一眼看過去盡是來自這個世上相距不知多少山水的各處特色,而真正來自長安,來自唐國本土的,隻有它獨步天下的武力。


    唐國大一統之初,丞相長孫無極曾經說過,從此以後,我們並不需要向這個世界展現任何屠刀。


    這句話的另一種意思是,從今以後,隻要是世上我們能夠看到的疆土,都將活在唐國鐵騎的威勢之下,我們不需要動刀,因為這把刀已經插在了所有異族心裏。


    此時此刻,長安西城,蘇暮從一處紅磚圍攏了的小院子走出來,在門口站定許久後,回頭又瞧一眼身後,嘴唇有些發白,似乎剛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但臉上卻有了笑意,自言自語,“有喟歎觀的大人們在,那個贅婿算得了什麽?三天時間,足夠了,足夠讓他變成一具屍體。”


    在他身後緊緊關閉的院子裏,站著一個道士。


    道士的道袍很精美,金銀絲線的穿叉點綴在領口,栩栩如生的龍虎繡在肩上,不見褶皺的綢緞瀑布似的從上往下傾瀉,除了絕倫的圖案,就再不見任何雜色。


    除去這一身瞧著不菲的裝飾,道士自己本也生得端正,這就是一個人在溫飽以外的體麵表現。


    隻是,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實在談不上體麵。


    在他腳下,一具年輕男人的屍體泡在鮮血中,餘溫猶存,可見去世不久。


    此外,還有襤褸衣裝,有聲聲啜泣,一女子跪伏在地上,帶著極度的驚恐求饒,“你都已經做過了事,求求你,求求你,就放了我!”


    道士說:“別傻了大嫂,你走吧,我不殺女人。”


    平日裏綽約風姿的婦人,淡青色羅裙勾勒了線條的流暢,這本是粉胸半掩疑暗雪的風花雪月,現在卻瞧著淒慘,她的哭聲還未停下,也顧不得去撿起剛才被撕碎了的衣擺,捂著要害處大步逃向院外。


    道士轉過身擺擺手,有陰影就衝了出去,目的是為了撕開大嫂的腦袋。


    意料之中的慘叫聲久久沒有傳來,道士心裏剛有一絲疑惑,才聽身後一句話飄過來,“你這道士,實在是不講規矩啊。”


    言下之意,你明明說了放大嫂離開,怎麽能不講武德?


    道士回頭,視線裏見一個年輕男人緩慢走來,道士的心情突然間變得很不美麗,隻因為他一直都自認為是個體麵人,這種體麵是指他一直都對自己的賣相很自信,可現在對麵走過來的那個男人,好看得出乎意料。


    用好看兩個字來形容一個男人似乎不太合適,但是當看到對麵那個人的時候,道士忽然覺得隻能用好看才能正確形容,就好像你看到一件極精美的器具,看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情形,這個時候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他媽是在是很好看啊。”


    但是,道士這還是第一次從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這種美輪美奐的震撼,“真該死啊,他怎麽長成了這樣?”


    他很快想明白了麵前這個人是誰,因為最近這幾天,他不隻一次從蘇管家的口中聽到這個年輕男人,其中形容最多的就是,生得很好看。


    他以前對這種形容嗤之以鼻,畢竟一個人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兒去?但是,現在他懂了。


    另一邊,受張辰救了一命的女人已經逃遠了去,道士隻瞥了一眼,腳下的影子就開始分裂,一個又一個陰影從地麵升起,就好像從水麵波紋悄無聲息地浮起,最後形成種種鬼魅妖孽。


    很快,這個院子竟站滿了妖魔。


    張辰歎息道:“你身為道士,聽說還是什麽喟歎觀的人,說來也是名門正派,怎麽就修了一身鬼氣森森的邪法呢?”


    道士隻是冷笑,“我生來天賦異稟,道法做了基底,邪法成了兵器,同輩之中無人是我的敵手,這世上,隻有窩囊廢才會管什麽正邪好壞,聰明人隻看高低強弱。”


    這番話倒並不是他在吹噓,他在喟歎觀的地位很特別,以至於喟歎觀哪怕知道他修了邪法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還真讓他修成了邪法,同輩之中罕有敵手。


    他見張辰站在妖魔之前毫無懼色,再加上曾經聽聞蘇管家說起張辰的特殊,因此道:“說說吧,你是什麽境界?又出自哪門哪派,又出於什麽目的做了恭王府的贅婿?”


    但張辰並不接話,隻是瞧瞧道士腳下漆黑如墨以至於有些詭異的影子,道:“世上有典籍記載,如夜梟、魍魎之流,多是枉死之人,又或屍體集合天地戾氣怨氣所形成的,因此生來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殺人。


    你如今修行到這個地步,手上的人命一定不少,可是,你生來也是一個人,同族之間,何必要造這麽多殺孽?”


    道士的眼神隨著這句話便愈發冷了,心下隻覺得對麵這贅婿的不知好歹,以自己的身份詢問別人的來曆,本是一種恩賜,須知在過去手下不計其數的亡魂中,絕大多數都不值得他問上這麽一句,況且,如這些成了魍魎的賤民下人,何德何能與自己說是同族?


    眼神的冰冷呈現在臉上,以極扭曲的想法過度,就成了一種瞧著怪異殘忍的神情,他忽然對左右的魍魎妖魔說了一聲,“你們去把那個女人追回來,我要讓這個人,親眼瞧著她淩遲而死。”


    換句話說,我要你親眼瞧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於是這一刻,群魔亂舞,那些不見任何光彩的陰影張牙舞爪,好似陰風般卷起旋渦,並迅速向外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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